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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送礼物的依旧是玉钏儿,一大早就过来了。
琳琅从她口中得知元春赏赐的数目,不禁莞尔一笑,低头摆弄着贾母送的豆娘。所谓豆娘,即端午节妇女所佩戴的头饰,亦名步摇,江浙一带又唤作健人,或曰艾人,以金银铜丝制为诸般辟邪形状,极是繁复,大户人家所制必是富丽堂皇。
又看元春赏赐之物,自己竟与王夫人薛姨妈等人无异,只比贾母少了个玛瑙枕,琳琅不觉微微一怔,随即暗叹元春心思细致,也见机得快。倘若元春还是贾家大小姐,何至于此?
只听玉钏儿忽然笑道:“想来姐姐也知道,娘娘这是愿意宝姑娘嫁给宝玉呢!”
琳琅道:“不过一点子东西,你怎么就知道?”
玉钏儿侧头看着窗台上摆着的一盆石榴花,揉着手里的帕子,道:“不光是我,是底下丫头婆子媳妇们都这么想呢!怪道宝姑娘平素不爱花儿粉儿,偏就爱两样。”
琳琅不解,问道:“哪两样?”
玉钏儿抿嘴一笑,道:“一个是藏在衣襟里却人人皆知的金锁,一个是娘娘才赏的和宝玉一样的红麝香珠串子。倘或真不爱富贵闲妆,怎么偏就戴这两样?可见都是和宝玉有关的才戴。不过说实话,我们也愿意宝姑娘嫁给宝玉呢,好歹比琏二奶奶厚道些。”凤姐为人,已是人人暗恨在心,谁不盼着宝二奶奶将她拉下马来。
琳琅叹道:“他们爱怎么便怎么,你们何必在下头跟嚼舌头根子?横竖和你们无关。”
玉钏儿又是一笑,道:“自从林姑娘家去,如今又定了亲,二三年没来了,上上下下谁不知道只有宝姑娘一人了?不过吃饭时说些闲话罢了。”
一时又道:“我得赶紧回去了,怕这会子老太太奶奶姑娘们已经到玉虚观了。”
琳琅笑问道:“你见天儿地能出门,还凑这份热闹?”
玉钏儿道:“我哪里能有这份闲心?太太昨儿说身上不好,二则预备娘娘打发人来,就不去了。我们跟着太太,自然也去不得,只是那些姐妹们哪有不去的?人都走了,我好歹在家里服侍太太,说不得倒清净些。”
琳琅忽的想起金钏儿之事便在眼前,遂笑道:“既云清净二字,且远着些宝玉,岂不好?”
玉钏儿嗳了一声,道:“远着?哼,凤凰儿似的,谁敢远着他?若正经远着了,太太又说我们不眼里没有宝玉。我们又不是鸳鸯,太太也无话可说。”
琳琅提醒道:“太太最恨丫头狐媚子霸道地勾引宝玉,好歹你们规矩些,也告诉你姐姐。”
玉钏儿不解,点头应了。
琳琅暗暗一叹,方送她出去,回身又命人快快收拾了猪羊香烛茶银之类的东西,好预备荣国府在玉虚观打平安醮时送礼。
玉钏儿回到荣国府时,门前车辆纷纷,乌压压占了一街,浩浩荡荡还没走完,前头贾母已经到了玉虚观前,全副执事摆开,钟鸣鼓响,早有张道士率着众道士在路旁迎接。
进了玉虚观,凤姐赶上前来扶着贾母,偏一个小道士冲撞了她,立即给了一记耳光。贾母心善,啐了凤姐一口道:“小孩子家家的,有个过失也算不得什么,你这么打他,他自小娇生惯养的,家里就不心疼?这可是神仙之地!”一面说,一面命贾珍带他下去拿果子吃。
后面鸳鸯等人急忙赶了上来,贾母方带着人一层一层瞻拜观赏,张道士亲自相陪,说些名胜事迹,因果报应,神话传说等等。
行得累了,才到钟楼落座,便有琳琅打发人送礼来。
贾母见到了,忙道:“她自己在家,也寂寞,接她来顽两日。”
凤姐忙打发车轿去接。
不久,琳琅便来了,请了安,方落座,正要说话,便见张道士进来请安,贾母笑道:“老神仙,别跟我弄这些虚礼,当不起。”
张道士笑道:“如何当不起?老太太万福万寿,我也跟着沾光罢了。”又问宝玉。
贾母笑道:“他生得弱,不大出门。”一时又叫宝玉。
见到宝玉,张道士忙抱住问好,又连声夸赞,向贾母道:“我瞧着哥儿的模样身段,言谈举止,竟和当日国公爷一个稿子出来似的。”说着不禁落下泪来。
贾母听了,也不由得满脸泪痕,道:“正是呢,我养这些儿子孙子,也没一个像他爷爷的,只有这玉儿像他爷爷。”
听到此处,琳琅蓦地了悟,贾母疼宝玉,一则是衔玉而诞,二则便是肖似贾代善罢?
正想着,只听张道士又道:“前儿在一个人家里见到一位小姐,今年十五岁了,生得倒也好个模样儿。我想着哥儿也该寻亲事了。若说这小姐模样,聪明智慧,根基家当,倒也配得过,只不知道老太太怎么样,小道未敢造次。等请了老太太示下,才敢向人家去说。”
贾母听了,淡淡一笑,道:“上回有个和尚说了,这孩子命里不该早娶,等大一些再说罢!你如今倒可先为我家二丫头打听着,她如今都十五岁了,耽搁不起。前儿我们大太太还托着杨家这孩子留心
着呢!”说着指了指琳琅。
琳琅素知这张道士身份,也不敢自视甚高,忙起身福了福身子,口呼老神仙。
张道士一怔,深深看了琳琅一眼,眼中划过一丝惊讶,不觉笑道:“这位奶奶倒是好面相,相由心生,奶奶一辈子积德行善,又一生夫贵妻荣,晚年怕是有公夫人的命格呢!”
听得张道士如此说,别人犹可,唯有贾母双眉一挑,问道:“老神仙竟能看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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