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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8章 他已经死了我现在是张止行（第1页）

惜云每日除了方达，见得最多的就是张止行。

这人虽然面目丑陋，老态龙钟，可是为人清雅风趣，心灵手巧，琴棋书画无一不通，居然跟她十分投缘。

这一天，外面鞭炮声响。到了傍晚，窗外隐隐可见山下的红灯闪烁。惜云喝完药站在窗前，好奇地看着外面问：“今日是什么日子？”

“小姐，今日是上元节，外面都在放花灯呢。”

惜云哦了一声：“我想出去走走。”

丫鬟赶紧给她穿上厚厚的锦袄狐裘，又给她戴上兔毛袖笼，塞了一个手炉，这才搀着她出了门。

梅林前就是山腰，能看见山下的风景。璀璨的烟花照亮了半空，山下一片灯河把天边映成了红色。

她出神地看着山下，格外想念谢珩。也不知道将军府今日有没有点亮花灯。谢珩为何今日也不来看她。

山风有些凉，她正准备转身回房，却一眼瞥见梅花树下站着一个人，一边看着山下的烟火，一边手中摩挲着什么东西。

烟花炸响在半空中，火光映在他脸上，竟然照出两行晶莹的泪痕。

她心中一震，迟疑地朝那边唤了一声：“张先生！”

张止行这才回过神来，忙把手中的东西塞回袖中，擦了擦脸，走过来。

“今日上元节，您是想家了吗？为何不下山去看看？”她看着他，“我的身子不妨事，不用日日守在这儿的。”

张止行抬起头，苦笑一声：“我没有家。”

惜云叹了口气：“那我陪张先生说说话吧。今日过节，我让他们做些小菜，给您温一壶酒来。”

张止行点了点头，跟她进了房间。

他喝酒，惜云喝茶。两人对坐无言，似乎各有心事，几乎同时把目光转向了窗外的梅花。

张止行连喝了三杯酒，脸上的疤痕似乎都柔和了几分，指着面前的茶壶笑着说：“今日上元节，在下给云小姐助个兴，点个茶吧。”

惜云眼中一亮：“张先生也擅点茶？祖父在世时，也最喜此道，常拉着我一起煮水击汤，只可惜我学艺不精。”

张止行看了她一眼，起身走出屋外。不一会儿，小丫鬟就端来了一套茶具，他手中拿着一团茶饼。

“此处找不到什么好的茶，云小姐将就看看吧。”

他拿起一支小杵把茶饼捣碎，取下一小块儿，然后用茶碾细细研磨，再用细罗筛过。他的手指修长白皙，一丝不苟，不像在碾茶，倒像是在做一件精巧的手工。

细筛过的茶末放进烤过的茶盏中，他接过刚烧滚的开水，先倒入一点，将茶末调成膏状，再用一个长壶嘴的龙泉青釉刻花执壶往盏中注水。

惜云屏息凝神。他的手法和祖父很像。这是点茶的关键时刻。注水的快慢缓急决定了茶沫的成型。可张止行比祖父更随意，眼睛没有看茶盏，却神情轻松地看着壶嘴的水流。

盏中的茶汤慢慢由青变白，上面开始浮现一层细小的泡沫。惜云的心也提了起来，祖父每到这种时候就很紧张，盯着茶沫和水的边缘，生怕不成功。

张止行依然云淡风轻的样子，顺手抄起托盘中的银茶匙，抓着长柄开始击拂茶汤。

惜云忍不住叫出了声：“张先生，当心茶沫留下水痕。”

张止行微微一笑，没有开口，依然随心所欲地敲击着茶汤。不一会儿，他停了手，放下茶匙，将茶盏轻轻推到惜云面前。

青白色的茶汤上，居然飘着一朵茶沫幻化而成的五瓣梅花。

“张先生，您这是茶画！”惜云瞠目结舌地看着眼前的茶盏，“祖父苦练许久也未成功。”

张止行淡淡一笑：“我看云小姐喜欢梅花，就借此茶祝云小姐早日康复，得偿所愿。”

惜云低头凝视了许久，最后把惊艳的目光从茶盏移到了张止行的脸上。

“祖父说，他的茶技是一位忘年小友教的。那人是京城独一无二的天才。绝顶聪明，风流俊雅。那手以茶作画的本事，他学了一辈子也学不成。我看张先生技艺非凡，可识得此人？”

她深邃的目光和张止行的眼神在茶盏上方相遇。她第一次仔细打量，才觉他并没有外表看上去那么老。

他平时都垂着眼，脸上的疤痕让人不忍多看，其实他的眼眸异常清澈明亮。不是少年不谙世事的纯净，而是历尽千帆后依然未曾泯灭的纯真和热情。

张止行就这么看着她，眸底却慢慢浮上暖意。像是一阵春风拂过那张伤痕累累的脸，显出它底下隐藏的勃勃生机。

他将手中的酒杯一饮而尽，笑着摇了摇头：“上官老头儿那么聪明的人，怎么茶艺就是学不会？枉费我还亲手给他做了个茶匙。我看你这丫头的悟性比他强多了。”

惜云看向他的眼睛立刻直了，掌心有些冒汗：“您是？”

他立刻挥了挥手：“他已经死了，我现在是张止行。那日我在城门看见沈如松赶尽杀绝的样子就知道，我回不去了。”

“怪不得！一个大理寺的小小书吏，居然琴棋书画金石药理无一不通，还对醉心曼陀罗如此熟悉。”

“这是你我的缘份，也是你祖父在天之灵保佑你。你这次毒性反噬，若非碰上我，大罗神仙都束手无策。”

“我听谢珩说，您当年误入土人部落被害，为何这些年一直在皇宫禁苑？”

他苦笑着摸了摸脸上的疤痕：“那是沈如松设的陷阱，死的是张止行。我拿了他的官牒，把脸上划成这个样子，才顶替了他的身份。”

“结果出城时还是被南越国的卫兵抓住了。他们虽然烧了禁药，可南越国王不甘心，想让我继续偷偷培植。这些年，我在禁苑一边帮他们种药，一边潜心钻研解药。我就知道这东西迟早会贻害人间。”

“只是没想到，我救的第一个人居然是上官瑞的孙女。不过，若不是谢珩去南越国帮你找解药，我这辈子也没机会回到大梁了。一定是上官老头儿冥冥中在帮我们俩儿。”

他笑了笑，指着面前的茶盏：“快喝吧。梅花一会儿就要散了。”

惜云最后看了一眼，不舍地将那朵梅花吞进了口中。空盏壁上不留一丝水痕和茶沫。

“这是我见过最美的梅花。”她笑着看冷一帆，“等我解了毒，一定要让谢珩也见识见识您的绝技。他也喜欢梅花。”

冷一帆的脸色一僵，看向她的眼神突然流露出一丝悲伤。惜云脸上的笑容也像那朵梅花一般慢慢消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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