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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将军还活着就好。”祁岁桉远远望着他,仿佛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椅子被狱卒仔仔细细擦净,祁岁桉掀袍坐下,接过下人递来的茶,缓缓开口道:“凌云阁已被朝廷定为逆党,那个叫凌霄的也已经被抓,对你将边境舆图卖给匈奴一事供认不讳,对此,陆将军可有何话要讲?”
没指望他回答,这些被问了无数遍的话也不过是走个过场。
果然,除了木炭发出的哔剥声,连灰尘都是安静的。
祁岁桉不急,连阎罗恶煞都无法让他开口,来之前就已经做好了这样的准备。但这些表面功夫总是要做的,他现在最不缺的就是时间,他耗得起。
然而片刻后,牢房内的所有人,连同祁岁桉自己都惊讶地抬起了头——
七日一字未言的陆潇年竟然开口说话了,他的声音断断续续,掩在低垂的发间模糊不清:“九殿下这时来看我,就不怕……他们说你与奸臣有染吗?”
垂眸掩下那一瞬的微讶,祁岁桉指尖划过杯沿,轻笑一声道,“我与陆将军并不相熟,何来有染一说?”
嘀嗒、嘀嗒、嘀嗒……
冰冷水珠混着血顺着头发滴在陆潇年脚下的一滩乌黑血洼里。
祁岁桉再次打量他。
从大盛万人敬仰、战功赫赫的骁骑将军,到如今狼狈不堪的卖国贼、阶下囚,不过短短五年。
一声冷笑,在这安静的牢内显得格外清晰。“父皇不过是派我来看看,背叛我大盛的陆将军现在够不够惨。”
祁岁桉又想起那个凌云面具后意气风发的眼神,心下黯然。
该不会是陆潇年。他心头滋味有些不好受,倒不是因为昔日同窗落得了如此结果,而是因为那个凌云阁做不出这样弃民叛国的事。
若他真是陆潇年,他大概不如去死。
不紧不慢地品了口茶,祁岁桉用手指桌上轻敲了两下。
两个狱卒立刻上前,将陆潇年的头拽起来,迫他抬头望着对面的主审官。
黑褐色的干涸旧伤和鲜红的新鲜创口交错,隆肿的半张脸已看不出半分当年的神采。
仿佛是真的替他感到惋惜,祁岁桉轻叹一声,“真是可惜了,不过念在陆将军曾为我大盛立下战功,只要你肯配合,我留你个全尸,到下面见到陆侯和夫人,他们也少心疼你一些。”
陆潇年弯唇露出一丝苦笑。相隔不过数尺,但恍惚间又似隔着数不清的荒芜光阴。
而站在这段混沌那端的人,似乎又更远了些。
沉默如一张巨网,悄无声息地蔓延伸展至地牢的每个角落,每一个字都需要积攒足够的力气,陆潇年动了动嘴唇,却没能发出什么声音。
以为是他要说什么,祁岁桉便起身朝他走了两步。
距离近了一些,从遮挡双眼的血污间,陆潇年终于看清了那张脸。
更清隽、也更冷厉,似这世间最清醒的看客。
这怎会是曾在他怀里哭红眼睛的那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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