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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衍之摇头,顺着她的话说下去:“真不好喝,有点苦。”
慕大夫轻轻笑笑,没有把两个小孩的话放在心上,将水盆放在一边,坐在桌前将草药捣碎:“先把衣服脱了吧,我给你换药。”
顾衍之拽着衣服幽怨地盯着画扇。
“我不看你,脱吧。”画扇小声嘟囔着:“小屁孩一个,连块腹肌都没有,谁稀罕看你啊。”
他俩隔得近,这话慕大夫虽然听不见,顾衍之却听得清清楚楚。
眼见着顾衍之脸色变青,画扇冲他吐了吐舌头,趁他还没说话,撒腿就往外跑:“慕大夫,我去找阿琛玩。”
方出了门,便有一阵寒风穿过门缝吹进来,吹得画扇有些冷。喜欢后院中,数个竹筐平铺在地,各色新药陈列其中,散发出阵阵药香。
她迈着轻快的步子穿过院中小路,方行至房门口,便听到孩童咿呀低语声从房内传来。
推开门,便见一条硕大的毛毯平铺在地上,小慕云琛光着脚坐在上面,小手捏着根穗子,正试图将上面的丝线一根根抽下来。
开门声将他惊扰,他顺着声音抬头往门边看去,看见是画扇,咧着嘴笑起来,露出一口洁白而整齐的新牙:“姐……师……姐……”
“你说什么?”画扇怀疑自己听错了,上前几步蹲在小慕云琛面前:“你再说一遍,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慕云琛并不理她,低头继续抽手中的流穗玩。
画扇拿过他手中的穗子,又问了一句:“你刚刚叫我什么?”
小慕云琛眼巴巴地看着被画扇抢走的穗子,肉嘟嘟的小脸迅速垮下来,清澈无尘的眼眸中蓄满泪水,下一刻,一颗黄豆大的眼泪便从他左眼流了下来。
画扇突然有一种欺负了小孩子的内疚感。
“好了好了,还给你,别哭了。”
小慕云琛接过流穗,开心地笑起来,眼角泪痕未干,衬得他这模样有些滑稽。
“真是的,上辈子也没那么爱哭啊。”画扇轻轻拭去他眼角的眼泪。
小慕云琛咯咯笑着,双手张得大大的:“师姐……抱……”
师姐……
画扇的手僵在半空中。
六岁时,顾老爷将她带回顾府,这一住,就是两年。
直到八岁那年,一位花甲老人路过,正撞见了和顾衍之一同踢毽子的她。
苍穹之下,少女的身子灵巧得像只猫儿,让这曾称霸江湖多年的剑客连声叫好,当即说要交她学武。
那时画扇还小,什么都不懂,以为学了一身武艺就能保护身边人,鬼使神差的便点了头。
她走的那日,顾老爷和小顾衍之亲自为她送行。彼时杨柳依依,他握着她的手渐渐松开,晨光之下,少年眸中多有不舍。
她在马车上朝她挥手告别:“顾府保护了我这么久,等我学成归来,还我保护顾府,保护你。”
那时的她,自以为前途光明,殊不知半只脚已踏入深渊。
宁玉山,天下多少人挤破了头皮都进不去的地方,只有真正进去过的人才知道,里面是怎么一番人间炼狱。
世人皆知,宁玉山是江湖正统门派,门风清雅,门内弟子皆以惩奸除恶为己任。却鲜有人知道,这是一个披着名门正派外衣的杀手组织。
等画扇看着满地厮杀过后的尸体,猛然意识到这一点时,通往山下的桥锁已然卸下,再没了回头的路。她能做的,就是拿起手中的刀,在一场又一场的厮杀中活下去,等待着黎明到来的那一刻。
在宁玉山的七年,所有的一切都是黑暗的,布满阴霾的。
所有人,所有事,除了她那傻乎乎的小师弟。
或许是那老头年纪大了想培养一个正统继承人,又或许是有什么别的原因,小师弟的待遇和所有人都不一样。
他不用在一次又一次厮杀中去抢夺为数不多的食物,不用拿着匕首将自己的同伴逼上死路。就连他每日学习的东西,也是正统的武学剑术,而不是招招致人于死地的暗杀术。
她的小师弟小小的,傻乎乎的,全然看不出门派中藏着的阴暗面,经常拿着师父给他买的糕点分给门中其他人,虽然他总是搞不懂,为什么每隔一段时间就少了几位师兄师姐。
所有活下去的人都承着他的恩惠,也不约而同地守护着他心中的美好,直到自己逃离门派,或者……死去。
后来小师弟不知因为什么原因离开了宁玉山,再后来顾府出事,画扇拼了半条命杀出重围回到京都,两人才又有了交集。
“你……记得我?”
小慕云琛点头,咿咿呀呀地说着话:“师姐……好……记得……画画……”
声音虽不大,却每个字都扣进了她心底。
画扇本以为,只有她自己一个人重生了。刚刚一番试探,虽然顾衍之并不承认,但以她的了解,顾衍之多半也是重生回来的。
可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小师弟,居然也重生了。
一切匪夷所思。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他们为什么重生?又有多少人和他们一样记得上辈子曾发生过的事情?画扇只觉得脑瓜子嗡嗡的响,愣是想不清这件事。
慕云琛见她发呆,伸出肉嘟嘟的小手拽了拽画扇的裙摆,将画扇的思绪拉回现实。
果然,人与人的悲欢并不相通。有人重生回到六岁手刃仇敌,有人开局只有一两岁连话都说不明白。
惨,真惨。
画扇“啧啧”摇头,问了慕云琛些话,却怎么也听不明白他咿咿呀呀的在说什么。她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便带着小慕云琛回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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