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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在布挎之中摸了一番,随后被吴柳二人搀扶起身,将一瓶消肿止血的药膏塞到茅绪寿手中便又在那口放在盐米之上,两道符纸镇在其上的小棺面前,韩不悔不由得也怨了他一句
“刚才的情况凭着咱们那么多个脑袋也不是想不出法子破,你何必那么着急去放它呢,他出来一趟你耗力耗炁太大不说,万一有点什么闪失,你命也得跟着悬啊。”
王玖镠将符纸揭开,手诀两换之后坛上了棺盖,片刻之后睁开眼睛终于脸色有缓
“大事没有,只是范无常那老东西得的那几坛鬼实在猛,它在山里养得阴气太纯,这山里乱七八糟的血气和刚刚那几个一撞,也就是有点不适罢了。”说完他掏了自己的师刀划破指腹,挤出两滴血滴推开棺盖一缝,待得血滴钻了进去,这小棺也就再没了动静。
起身之后他首先谢过柳家的大元丹,又问了柳萑那西洋怀表上是什么时辰,柳萑却闷叹一声将那怀表的金盖掀开,众人看到其中三根指针转得诡异,丝毫不像往日瞧过的西洋钟表那样。
“刚刚你没醒时我看了一眼也是吓到,这东西比寻龙尺罗经仪的迟钝许多,可这会儿连它都本位不正了,只能说咱们的确是要到了这山里主人的老巢,可时辰也没得看了!但是咱们在上面这一番磨蹭,怎么估摸着也得快三更过半了!”
众人听完之后当即匆匆修整,快步地往石阶要下,可就在此时茅绪寿忽然把众人叫停,他指着身后那团大火也照不太亮的一处
“往那边走,我的兵马过去了没再出来。”众人一听皆是惊愕,他是用什么法子在众目睽睽之下放了兵马去探路而没被察觉的,茅绪寿掏了黑木匕首示意由自己与魏通宝在前领路,用后脑答了一句
“并不是刚刚放的,火起出来这一刻我留了几个在里面,担心要是纸鬼元帅或是我师兄伤到那位,也好有个缓和。”
王玖镠听完之后将自己那头刚在古应龙葬身之处被他帮着梳整的头发挠得凌乱,莫名其妙地来了一句
“段兄弟对那位那么护着掩着,都让我有些分不清到底是自己赔了半条命炼的还是你炼的了;如此说来我刚刚这一着急还是对的了,不然我不放鬼你不放兵,咱们这会儿又得走段冤枉路浪费时刻。”
茅绪寿被他这句分神险些绊了脚下,借着魏通宝那摇晃的走马灯一瞧,是一只被沙土污了的璎珞,这东西是水元观给弟子们统一缝制的银包的穗子,他顿时明了了刚刚石阶下听到的匆忙脚步来自何处!
毕竟师兄弟多年,而此时这人就葬身在了隔墙之后的火海之中他还是心头有些触动,至少他从未想过当年的飞僵再现世的这大半年里自己丧父丧师,又阴差阳错地与当年七圣的后人们相遇共路;也从未料到在水元观之中唯一和自己亲近的大师兄是个心思阴险,欺师灭祖的恶人;更有就是,他这父母不亲,同门不和,本以为注定会一世空荡的心上,竟然在这半年多的时间里有了一抹不敢触及的影子……
的确是有一条被破烂的棺材与毒木断枝故意遮掩在后的窄路,魏通宝用随身的柴刀劈断了这些早已枯朽脆弱的残肢,可吴巽嫌这样太慢,索性掏了洋火一划将这些枯枝也变作了一团旺火,走得有些气息暖穿的冯常念与陶月逢见他这么草率的一把火都颇有怨言地往后推了推
“虽然说死了的树杆子没有毒浆,可保不齐这一燃又烧出来点什么要命的!这里突然多了一把火,咱们啊,可得做好又被什么仇家怨鬼冲出来当靶子打才好。”
说罢冯常念将自己镇堂剑从身后抽出,当真是刚刚在那堆纸扎之中只顾灭鬼保命,这会儿脱险借着火光一瞧,原本这把家中传堂四代的镇堂剑竟也被刚刚那些纸皮竹骨的邪魔外道给划出了好些痕迹不禁脊背泛了一层冷汗,这个曾经孜身一人横了一条板凳坐在堂口,替柳家打退了古应龙从东北万里集结而来的几十家暗堂小仙的冯堂主竟在这南地的阴险之地生起了她迄今为止最深的绝望。
被垒高的枯枝与破烂棺板烧得不断摔落塌下,在那漆黑的窄路口越发清晰的时候众人忽然看到这些杂物之中竟有一隐约的人影,这人影刚现了模样便发出了几声尖锐的笑声,随后一道幽绿的光从烈火之中跳出钻进了那漆黑的窄路之中,一阵又急又轻的脚步由近渐远,随着笑声一同消散在黑渊深处。
“毒没烧出来,倒是烧出了个报信的!”
韩不悔嘲讽一声,伸了伸筋骨往葛元白肩头轻推一把,一行人又回到了上那假山庙之前的队伍,王玖镠本打算偷偷瞥上几眼身旁的人,却不知在这样晦暗之中两人竟然还能被自己的做贼心虚给撞了个对眼,当即各扭头一边,让后面的段柳二人一头雾水。
走出了一段又窄又黑的山洞窄路之后他们又来到了毒木错杂,两旁满是鬼瓮鬼坛的坡地,而这坡地之上横着一个巨大的影子,这也是一座山庙,庙门瓦顶气派艳丽,却是白罩的宫灯高悬在敞开的庙门两侧,阴风阵阵从门中而出,又死气又热闹地候着闯山人的到来……
第171章牡丹劫
幽绿的光化作脚步与阴森的鬼笑匆匆往着漆黑之中而去,待得它飘出山洞之后,无论是荒土里埋着掩着,还是已经暴露大半在外的鬼瓮皆颤颤而动,如同一群嘈杂兴奋的人目送着这幽绿往山间的庙门而去,它穿堂入殿,最终在虎面鬼脸的主殿大尊之前现出身形,一身锦缎的寿袍与嵌玉的瓜皮帽,即便已经无福消受了也死活不放掉那陪着他咽气的象牙嘴的烟膏枪。
这死在烟榻上的阴魂朝着殿中主炉这似虎非人,两眼大小不齐的鬼尊,以及殿中其余长舌獠牙,活灵活现的尊像四面两拜,脚尖细步极快地往着殿后也是恶鬼绘门的两开门而去,自己刚到门前这两开的门便从里而开,窜出腐臭的阴风,他笑声更欢地往殿中那个背身而对,肩头不断耸动的矮小男人而去,可刚到房中一半便忽然停在原地,这阴魂忽然脸上扭曲惨叫而起,在那个矮小男人侧头望他的那刻忽然碎成了一地粉灰
“终于到了啊。”
嘴上血红鲜艳的阮青涟将原本吮吸的一条扭曲青黑,血渍黏连的肠子随手一甩,这肠子的另一头连结的是一个还在肚皮破烂的女子腹中的死婴脐上。
顾良潇手捧茶盏从一侧的黑暗中走出,他将稀疏的头发勉强束了个高髻,头回衣冠整齐地穿戴好了那身原本在地宅之中总在身上的朱红法袍,神情悠闲地踱步到阮青涟身旁。他先看了看阮青涟身侧一尸两命,脸上扭曲未得瞑目的黎澧,又朝着屋中那摊粉灰挪了挪眼睛,随后将自己手中的茶盏搁到了那红眼血唇,浑身符箓的鬼尊坛贡之中,燃了两支线香齐眉而礼,随后朝阮青涟说道
“真是妙,您刚吃饱他们就到了!这杂碎偷过鸿禧赌坊的账目去吃烟,还让他报个门才魂飞魄散,是您慈悲。”
就在此时肖苇也从暗处而出,他虽说精心收拾了一番换了一身崭新的洋装,可顾良潇看到他眼下的乌青与脸色欠缺的血色还是有些气不打一处来,分明是自己那一通折磨才让肖苇如此憔悴,他却觉得是肖苇故意不打起精神。
阮青涟从坛上取下一个符箓诡异的鬼瓮与一把骨柄的黑令旗亲自拿到肖苇面前,肖苇双手接过,不敢抬眼地恭敬一句
“还请您与大先生和宗主先往大法坛去,弟子会竭尽全力拦下他们。”阮青涟负手出一副与他皮相极其不协的老成模样点了点头,一点没有将嘴上那些没有干透的血渍擦拭的意思
“也别都杀光,留两个后生一口气,带过坛上给宗主和涟先生尝个新鲜。”他应了一声之后便踏着那滩鬼化的粉灰出了这屋子的门,待得肖苇脚步消失之后顾良潇忽然摸着下巴问阮青涟
“您一路都有兵马盯着这一伙找死的却不出手我倒也觉得有趣,但那姓范的老不死若是您稍微动动指头,怕是这会儿他们还得在那空门后面哭个一时半会儿的……”
顾良潇若有所思地还盯着已经合上的鬼面雕门方向愣了一会儿,他转头看到阮青涟将那死婴与脐带拉扯断开,满身粘腻污秽却眼带兴奋地把玩着手里这团亦是血糊肮脏的肉球,笑着回了一句
“你是好奇为何我半路把盯在范老头身旁的撤了回来,没看到到底是什么东西能要了这个虽非道门,却比着许多小门野户能耐都大的命罢?”
顾良潇也露了笑,二人身量与显露在脸上的年岁都悬殊许多,但此时阮青涟脸上丝毫没有少年的稚嫩,他抿唇耸肩地笑着,眼睛依旧在那死婴身上,就连顾良潇的心头都有些触动,暗叹一声:有这么个老妖邪物活着,世间当真阴阳不逆,道法自然么?!
阮青涟抬起了那双烛火都映不亮的一汪死水,捏着那死婴的一条腿将其倒提手中,这就侧脸往着鬼尊身后那堵彩墨勾画精细的四海万鬼围阴山的墙壁面前停下,用后脑再答一句
“你能保证死的不是当年那几个么?若是进过败西村的死了,另外那个未必出棺就是条好犬马。”顾良潇语塞,阮青涟则将血糊的手触上了壁画上一个四头八臂,似虎非人正在满是刀刃的山间啃食恶鬼的大鬼脸上,他并未念诀出声,只是垂眼了片刻这屋中竟又地动火摇起来,随后这画中刀山之处显出一道暗门,其后是一条又窄又黑的暗道
“何必心急呢,你那么多年都等过来了,还差这一时半会儿的么!”说罢便提着死婴进了暗道,脚步轻乎没有地没进了漆黑之中……
“怎么又是这个把戏!里面又是谁?那提煞鬼刀的邓老头可还来给姨丈奔丧过,我就不信他能把四小阴都给凑齐全了当看门狗!”
其实一众人又看到庙门都心里恼火,只是没如吴巽这样拾了块石头砸去大骂,小石块落到了台阶半数左右的位置又滚回到他们所站的脚下,王玖镠苦笑一声,自己做了这回率先抬脚往上的那个
“比人心,山未险。你那表哥都能被他们说得鬼迷心窍卖家传的,收买个术士都算不上的野路子,未必不能。”
话毕之后他感到有人拉了拉自己袖口,偏眼一看,茅绪寿已经踩着自己脚后这就并肩同阶,他也知道这话或许有些伤了吴巽,但这一路又是降星观中人又是陈敬肃险些要了他的命,他觉得这庙中等着个什么意想不到的人都是不该惊讶的。
“诛人诛心,这山里的人是在跟咱们比心硬。”王玖镠有些尴尬,自己的确欠考虑了吴巽与葛元白的感受,脚下更快了一些,却又被茅绪寿拉住。
二人同时踏进了这庙门的高槛,怎知两只有头无神,长发散乱的死人头颅迎面扑来,让茅绪寿不得不挥出了一把四道魂,二人赶忙退后,就在这两颗鬼头被四道魂拖住快慢的时候韩不悔两道符纸擦在这二人的腮边扑上鬼头。二人赶忙各闪一边这才没被他敕令呵出的一剑划上后背,剑落之时其中一颗被劈裂迸出腥臭的污秽,而另一颗则被他术法而起的火星燃成一颗火球,在焦糊之中尖叫刺耳。
“尊我符令,百邪断斩,急急如律令,追!”他手诀三换最后诀向鬼头,这鬼头便缓缓而起,顺着他诀指的方向摇摇晃晃地飞进了门中,众人赶忙抬头向上,片刻之后便见庙中正中那琉璃黄瓦,雕龙塑神的殿顶炸出一片污浊的火花。
“在主殿!怕是人家正中开坛什么大蘸,这就被咱们这群不请自来的分了神哦。”
他瞧了瞧自己虽丝毫没触及这死人头颅却被炸得焦糊带血的手,这是庙中的人险胜自己的标志,若是自己略胜一筹,那刚刚那鬼头不让施术的也成个火球,也该炸得他炁散倒炉才对。
“真是这样倒还好说,就怕这是人家的见面礼,那就只能求咱们还有刚刚的运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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