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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克利问她是哪一年和父母分别的。乔卿说十五岁那年,父亲因病去世,母亲不知所踪。她被托付给父亲的一个旧友。巴克利问:“终于离开了那个家,你的感受如何?”乔卿想了一会,回答说:“我再也逃不开那个家了。我走到哪里,它会跟到哪里。”
巴克利停顿片刻,告诉她说我们需要回头看一眼自己的过去,直视它,或许你会发现童年时追在身后的阴影早就不在了。我们不必始终怀揣恐惧生活。
在二十七号码头等轮渡时,乔卿再次接到了妇女儿童基金会的电话。一周前她没能给爱玛一个答复。不曾想先前如鲠在喉的心结,现下她倒是不怎么在乎了。她告诉爱玛,由于自身经济上的状况,她没法继续向基金会捐款。
她心里刚想犒劳自己原来实话实说也是件挺痛快的事,没料到爱玛却用欢悦的声音告诉她,不论是以乔卿的名义还是司然的名义,基金会都非常感谢他们愿意继续为儿童保护、儿童生存贡献一份力量。
挂了电话后,乔卿半张着嘴,惊讶良久,才明白司然停止了她的捐款,转而却用他的名义捐助。乔卿不大明白这是什么意思,是觉得她不配使这份钱,还是说他要那名头。
但转念又想,这大约是最好的结果。之前的生活,还有它那金装玉裹的阔绰,原本就属于他们兄弟俩。当初她被迫走进他们的故事里,如今没什么理由再赖下去。
她不清楚司然什么时候会来和她谈财产和婚姻的分割。司然比他哥哥寡言,喜怒也难辨。认识十几年,有幸和他打交道的几回,全都大是大非的跌宕起伏。当真消受不起。
甲板摇摇晃晃,天空却像是浸透了湛蓝油墨般恬谧。几抹白云在太阳前渐渐融化。
漂在海湾上的半小时,乔卿拿着手机列下自己过去几个月的开支,吃穿用度、看病配药。
如今她的花销少了许多。
周予淮活着的时候,她像是个夜班族。晚霞隐褪,夜色侵占大部分天空时,她会洗了澡,备好配衣服的珠宝、晚装包和鞋子,滑进一条曳地长裙里,再戴上一副今晚的角色该有的假面,或是欢笑附和,或是弄盏传杯。
周予淮要的是公爵夫人的微笑。在那个微笑里,金钱地位是可耻的,对成功的渴望是低俗的,没有时乖运蹇,不是腾达飞黄,一切都是轻描淡写、毫不费力的。
她一直想不通他为什么那么急于和原来的他自己划清界限,那明明是一个很珍贵的独一无二的人。
乔卿不喜欢社交。周予淮死后,那一套套轻薄又不至于轻浮的行头像是过去的自己褪下的昂贵死皮,终于蛰伏在黑暗偌大的衣柜里了。
司然对她是没什么要求的。大约是她现在这副样子着实不能在场面上为他增光添彩。不论出于什么原因,乔卿得益于这个安排。
算完开支之后乔卿心里更有底了。她眼下的开销不比元冬的薪水高多少,光靠信托每个月的收益就够了,而这部分不属于夫妻共同财产。等到离婚之后,她可以搬回新郡和周予淮原来的那套公寓里。这些日子,她该去把公寓收拾出来。
想到元冬,这两天不知为何没怎么见到她。乔卿微微皱起鼻子,想起两天前,楼下花园里元冬和司然说话的样子。
她琢磨了一会就放弃了。或许司然把元冬叫到他自己那房子去做事了吧。元冬一向是个会顺杆儿爬的。
到切斯特岛上了轻轨。今天人有些多,她拉着头顶的扶手,身体跟着车厢慢悠悠地晃,时而仰头看见高楼间露出的一抹蓝天。
乔卿想了想还是给司然发去信息,委婉地问他财产的分割有没有考虑好。可能那消息措辞得不够委婉,不然就是他不屑搭理她,一个下午过去,他也没回复。
小组治疗结束后,乔卿去找玛丽安告别。出院半年多,乔卿几乎每周都来。既然情况逐渐稳定,她打算退出小组了。
“我为你高兴。我们练习放松技巧,你每次都学得很快。”玛丽安笑着回答:“我们是一家人。今后想我们了就随时回来。”
组员们陆续离开教室,但串串留在了教室里,忙东忙西装作在帮忙整理绘画课的工具。当乔卿开口,串串收画架的动作也慢下来。乔卿不想再来玛丽安的治疗小组,和串串不无关系。他总是令她生出几分不适。
同玛丽安在治疗中心的停车场边说了再见,乔卿往医院西北门走,打算搭轻轨回家。她突然听见背后有人喊她,转过身,串串的脸出现在眼前。他跟得近。他总是靠得太近。
乔卿略微紧张,往后退了一步,问他什么事。
串串没有回答,手伸进裤子口袋里掏东西。看得出他也有点慌张,胸口起起伏伏,眼神四处乱飘。乔卿不由自主地捏紧了手机。
他把手掌亮出来,上边一个玫红色的透明塑料戒指。大概是小孩子的零嘴钻石棒棒糖。糖舔完了,留下沾着唾沫的戒指。
“送你的礼物。”串串仰着下巴庄重道。
“我不要。”乔卿摇头。
“为什么不要?”他粗着嗓门,又走近一步。
“请不要送我东西,也别再给我打电话了。”乔卿告诉他。
“你讨厌我吗?”串串大声质问:“刚才你对玛丽安说今后都不会再来这里,是为了躲我吗?我才来这里一个月,你就要走了。这太过巧合不是吗?”
疗养院门口的安保听到动静,转头往这边看。
“太遗憾了,真是太遗憾了!”串串红了眼,音色变得尖利,“我到这里第一天就喜欢上你了乔卿,你难道看不到吗?每一堂绘画课,我给你准备了最多支白色颜料,摆上最好的画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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