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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灭了,东风笑道:“我只说不来问你,又不是说不来看你。”把剩的酒半喝半洒,和封情分掉了。坐到深夜,他才站起来,朝前山走去。
练剑台底下小路,正是子车谒当初跌下去的地方。东风生怕被发现,故意挑隐蔽的地方走。藏在树影底下、石影底下。岩壁高处斜逸出来一棵树,东风跳将上去,躲在树枝后,静静往下看。
这是一株小松树,小针似的叶子,再冷的冬天也不落,轻轻扎在脸侧。山路上,弟子们该回的早就回了,小道百折千转,一边是峭壁,一边是深不见底的悬崖。夜雾一起,山头如同浮在云上。前也茫茫,后也茫茫,什么都看不真切。
远处现出一个身影,慢慢摇着轮椅。有时路上有一两块石头,轮子不好过的,他便按一下机括,使轮子抬起来,从石头上面越过去。走到坠崖之处,子车谒停下来,看着深渊不响。一阵山风,树枝一阵响,子车谒长发,衣摆,一阵摇曳,仿佛要从崖边飞走。又等一刻钟,何有终却不见踪影。眼见子时到了,子车谒忽然开口说:“师弟。”
东风不答,仍然躲在树后。只听子车谒又说:“师弟,出来吧。”
东风自忖一路小心,并无暴露行迹之虞,想:“或许在诈我。”更不作声。子车谒笑了一声,说道:“迟到不好吧。”
东风不答。子车谒说:“不要藏了。你觉得纸笺是写给谁?就是写给你的,师弟。”
东风站起来,踏在枝头,笑道:“要是我根本没来,你在这里自言自语,岂不尴尬么?”
子车谒转过来,也笑道:“讷言,师弟。”东风说:“早不管了。”子车谒摇摇头。
东风又说:“不叙这些旧也罢。你下蛊害我,追我追到陇右,早不拿我当师弟,也不要再摆师哥架子,教训我了。”
他站得高,子车谒仰头看了一阵,觉得太费力,说:“下来讲话吧。”东风便跳下来,慢慢走到子车谒跟前。子车谒微微含笑,把他上下打量一番,说:“不认我做师哥,也没关系。但你学我穿白衣服,至今未改呢。”
东风亦不否认,直截了当说:“对。我现在自己爱穿,你教我的也不止这个。”
子车谒笑而不答。东风说:“但一件衣服而已,说明得了什么。你以前穿,现在穿,以前现在,未必是一样的子车谒。”
子车谒夸道:“师弟还是伶牙俐齿。在外面吃苦了?好像瘦了一点。”
东风心想:“最大苦头正是你给的。”说道:“过得好极了,不要拿对付施怀那套对付我。叫我过来,究竟是要讲什么?”
子车谒说:“你和施怀自然不一样。”向他招招手,说:“师弟过来。”东风不动。子车谒不得已说:“东风。”东风这才走到他身旁,紧紧按着剑柄。
子车谒斜了一眼,说:“这样提防我,做什么。我腿不能动,是个废人而已。”东风正色道:“以前也好,现在也好,我都不觉得你是废人。”子车谒笑笑不答,指着悬崖说:“东风你看,我刚刚就在想……”
仍按着剑,东风一步步走向悬崖边沿。底下幽黑,毕静,好像望进了猛兽的喉咙,两眼一抹黑,什么事物都看不见。东风说:“什么都没有。让我看什么呢?”
子车谒慢慢摇动轮椅,走到他身后。东风浑身一颤,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子车谒笑道:“吓什么,我都不怕呢。你看底下,有个鸟巢,我刚刚是在看这个。”
东风眯起眼睛往下瞧,看见脚底下两丈的地方,果然有一块石头,凸出两掌宽度。树枝在上面乱糟糟围成一个圈,正是一个鸟巢。在峭壁上筑巢的鸟,无非鹰、隼之类猛禽。明明还是冬天,巢里竟已经放了三颗圆滚滚的蛋。
这么黑的天,要找见这个鸟巢,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怪不得他刚刚没发现。子车谒解释说:“我经常来这里,总在这里看着,有时候想,要是自己也是鸟,会飞,就不会有这许多麻烦事了。”
东风心里一软,正要发话,忽觉背后一股大力推来。他急忙稳住下盘。但脚底正好踩在雪上,着实站不住脚。一个打滑,身体一轻,心里一空,耳畔山风呼啸,已经坠在悬崖外面。
为我吹行云使西来(二十四)
东风反应奇快无比,趁着下坠势头还不太急切,伸手在山壁上一勾。然而峭壁上全是滑溜溜的岩石,结了一层霜,滑不溜手。他指头按得再紧,也不过缓得一缓,又继续坠落。
但这一缓之下,他已看清岩壁的形状。这是一块浑然一体的大岩,往外微微凸出,光可鉴人,没有可以借力的地方。唯独底下一尺之处有个狭小岩缝,一指宽,四指长。
脚是踩不进去的,手指或能伸进一点,但也抓不稳。来不及想太多,东风一把扯断腰带,把长剑连着剑鞘扯下来,深深插入缝隙之中。手臂一痛,下落之势总算止住。但长剑虽然插进去半截,却不太稳当,有些晃晃悠悠的意思。再耽误一会,恐怕就要撑不住了。东风在剑上使劲一撑,石粉、碎石簌簌落下,他也借势跃起。舍掉剑鞘,拔出其中的长剑,力贯双臂,刺穿岩石。
如此两番纵跃,他终于找见一株藤蔓,攀附在岩石之上,只长了尺许长。这种峭壁太过荒芜,即便鸟儿带来种子,勉强发芽,过上十天半月也就就枯死了。
东风抓住枯藤一扯,根须便被拔出来,露出一个更深的小洞,稍微大些,能容半个手掌。东风趁势伸手进去,牢牢扳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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