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穆勒询问他,把报纸收了起来,和他们俩微笑抱怨眼睛痛。今天慈善赛已经开始卖票了,穆勒全家人都要来,权当满足儿子的拳拳爱仁心,不过克罗斯和卡尔都还没买,穆勒询问他俩怎么回事。
“托尼也就算了,他那天要考试,家里人离太远了,也不能来慕尼黑的。卡尔你怎么啦,不想看比赛?不像你。”他拉着栏杆笑着劈个小叉,在下一个巨大的转弯口感受仿佛要飞出去的离心力,歪头望向他。在这个瞬间,他蓬松乱翘的棕色发丝全散开了,让他像一匹快乐的小马驹:“那天也有事吗?”
卡尔猝不及防,尽管拉着柱子,却还是被甩得往后倒去,反而靠到了克罗斯旁边,背部一下子靠到车厢上,才稳住了重心。他和克罗斯的体积发生了一些碰撞,卡尔感觉到自己的胳膊肘剐拽下了什么东西,侧脸一看,完蛋,克罗斯正面无表情地抿着嘴角看他,左耳的耳机线掉了下来,像唱着小曲荡秋天似的,不要太悠然自得地正在空气里大幅度甩动。
右耳的受到牵连,也显得岌岌可危。
怎么每天都出现这种事,卡尔脑子里第一反应就是狼狈。并不是那种电影主角,天天撞到别人、崴脚摔倒、泼人家咖啡什么的,正相反,他肢体协调能力极好,从小到大都不怎么发生这些手忙脚乱的事,都是别人撞到他被他扶起来差不多。
更麻烦的是,因为感觉克罗斯不喜欢自己,而且边界感特别强,无法忍受别人随便碰他,卡尔刚本能要替他把耳机戴回去,就又顿住了手。
他连自己可不可以捞起这根线都不太确定了忽然……要是克罗斯也很讨厌别人碰他的耳机呢?按卡尔对他的理解来说,这是非常合理的。
可这样的话,他就一点都不礼貌了,什么都不做,还瞪回去,仿佛对自己的错误理直气壮。
“对不起。”卡尔和他拉开距离,真诚但也干巴巴地道歉。
克罗斯果然连嗯都不嗯一声,手指绕住耳机线把它,又低头给自己戴上了。
对于克罗斯和他之前迷之尴尬的关系,穆勒也无插手之力,他们只能假装这氛围不奇怪,好在他俩也不会有什么更大的摩擦,所以这个小插曲一两分钟后好像也就完全过去了。卡尔很想同样假装忘记穆勒的问题,可他知道对方又不是笨蛋,如果他刻意不说,反而会引得穆勒更关心。
而且,虽然感觉尴尬又羞耻,也不确定穆勒听到后是什么反应,但卡尔不想为了维护自尊心撒谎。
那尽管可以粉饰太平,却又会伤害到他内在的某种同样的尊严的、深厚的东西。
而且如果谎言被发现,结果是他更无法承受的。
所以他认真地看着穆勒,在嘎吱的列车声和晚高峰列车上高高低低的人声白噪音中坦诚讲:“我也很想去,不过没有钱,所以才没买票,家里经济有点紧张。”
他现在有点庆幸克罗斯一直带着耳机了,这些话虽然他敢于说出口,但让不熟的人听确实没必要。好心人会尴尬,既同情、又没地方去施放同情,而坏心人则是会背后刻薄耻笑,到处宣传。
穆勒愣住了,过了两秒后忽然一伸手毫无征召地拥抱住了他:“啊啊啊对不起,我不知道!我这破嘴……”
这是卡尔没想到的反应,他脑子里设想的一直是偏糟糕的结果,最好也不过是穆勒咧嘴一笑竖起大拇指说没零花钱我懂的——能那样轻松带过去的话,就是再好不过再好不过的事了。
但他得到的是一个温暖的怀抱和一颗正在热烈跳动的心脏。
大大方方说出口后,反而感觉自己踏实和高大了,而得到的反馈也是这样的诚恳。
卡尔忽然感觉心头轻松得不得了——
“问一问也很正常吧,不要和我道歉,也没那么糟糕啦,你看,我还要去书店,给妹妹买绘本。”松开拥抱,卡尔笑着说:“不能看比赛也还好,就是感觉很对不起俱乐部,而且还没来得及和教练说——我今天站在他门口,感觉有点不好意思,就走开了。”
比赛本身他们肯定是没那么稀罕的,青训球员经常有入场站场边看比赛的机会,哪里稀罕这么点
“票一定能卖完的,我今天绝对看到有新闻说,那些肚满肥肠的老板要一个人买一百张,带整个公司去看……早知道不在心里骂他们了,哎,我今天立刻祈祷多来八十个肚满肥肠,把最贵的票给包圆……”
穆勒赶紧在报纸上哗啦啦翻找类似新闻。
卡尔不知道为什么感觉特别开心,开心到难得冒出点符合年龄的调皮劲,捏着他的耳朵说不要管了,真的没关系的。
“啊啊啊啊我不是怕你难过吗!”穆勒多动症似的蛄蛹,短短时间里已几次想脱口而出那我帮你买票,又几次更用力地忍住。
也许是因为从来不讲述自己任何困境的卡尔忽然和他坦白了这么真诚的少年烦恼,让他在共情之余又情不自禁生出强烈的激动和心贴心的快乐,他好想又扑到他身上抱住他说我给你买我给你买我给你买买买买买不用还我钱不用还我钱,但他又唯恐那样反而破坏掉这完美的一刻,只好继续蛄蛹着忍住。
他们俩又是忽然搂搂抱抱又是揪耳朵又是在这儿蛄蛹的,一套连招下来,那两个看克罗斯的女生都情不自禁把频道转移了,转移到穆勒身上。
他是换掉了训练服,克罗斯又有外套挡住,看起来就是普通拜仁球衣罢了,但穆勒可是原封不动穿着呢,但凡是熟悉点的球迷,马上再眯起眼睛仔细看看,可能就要激动地发现这是正宗的U19青训球员。
不要看他们天天为合同发愁,最后也很惨淡地确实基本没几个能进入一线队,特别是进入后保住位置踢出名堂,但能在拜仁残酷的青训淘汰制里混到底,其实已经是同年龄段里尖子中的尖子了。
而已经率二队踢德乙的卡尔更是有一定程度曝光的,只是球迷们一般不会立刻认出来,认出来也没必要上前签字合影什么的,最多好奇地多打量打量,看卡尔戴着耳机,很少有人搭话。可要是像穆勒这样太闹腾,被误会成开朗e人欢迎来聊,那就好烦心了。
卡尔立刻选择把手放到了穆勒的头顶,十分严肃地说:“嘘。”
穆勒果然不动了,满脸紧张地睁大眼睛看着他:“怎,怎么啦?”
卡尔往外面一看,感谢地铁的速度,笑了起来:“你到站了,糊涂熊!该下去了。”
车门缓缓关闭时穆勒还在外面跳着嚷嚷再见,卡尔和他挥手,穆勒大喊托尼的手在哪,他的手冻掉了吗?托尼!托尼!托尼我走啦!明天见!惹得上下车乘客都好奇地频频回头看断手托尼在哪里。
卡尔硬是在克罗斯无表情的脸上看出了一丝羞恼的红晕和试图假装自己不是托尼的自我催眠(…)
他好努力地忍住笑,但其实随着大量人流涌入车厢,他们不得不挨得更近了,卡尔又不可能不礼貌地背过身去,面对着克罗斯近在咫尺的金发却不说话,一个扭头往侧面一个微微垂眼睛盯门把手,微妙的小小尴尬又在泛滥。
卡尔发誓今天绝不要再有意外,几乎快把自己钉进地板了,来防止什么甩到克罗斯身上去的事情。他以前都是在中央车站和穆勒一起下去的,其实并不清楚克罗斯哪站下——就像穆勒说的那样,没人知道克罗斯住哪儿,也没人知道他家里的电话。
他觉得“你在哪站下”也不会是克罗斯喜欢的问题,就没有询问,只是默默抵挡着背后时不时撞击他的人潮。
不过在目标站和对方一起起身要出去,然后面面相觑,就是另一回事了。
啊,原来是住这附近。
“要一起去书店吗?”卡尔礼节性地询问道,等着克罗斯摇头拒绝,然后他说再见,克罗斯沉默点头,他们就分道扬镳,克罗斯果然点点头……嗯?
嗯???
已经摘掉了帽子围巾站在暖气过足的书店里、以至于睫毛上挂上了软绵绵的水珠时,卡尔都还感觉有点不真实。他原本以为克罗斯正好也要买书本,可对方只是和他一起站在绘本区,有一搭没一搭地拿起来看,而后又放下去——
他们这个年龄站在这儿超奇怪,周围都是努力垫脚尖的小孩子或匆忙的父母,如果不是家里有妹妹弟弟,快成年的人读《小兔子卡尔》《飞天胡萝卜》这些书,还是有点太滑稽了。
卡尔希望这个问题不属于克罗斯讨厌的范畴:“你有妹妹弟弟吗,托尼?”
克罗斯点了点头:“有个弟弟。”
难怪呢,卡尔释然了。
也许是受到他要给妹妹买书的启发,克罗斯也打算给他弟弟买一本做礼物。真好,虽然看起来很冷淡,但其实是个好哥哥呢,这有点可爱,而且卡尔很自然地升起了共情感,又笑着问他:“他多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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