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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皇帝期待的目光,汪宗伊顿了片刻,还是坚定地摇了摇头。
无视皇帝遗憾的目光,他朝皇帝一拜,认真道:“陛下说得固然在理,但……各省官学,本就教习了数算,臣以为,粗通这些皮毛,于理政之用,已然足矣。”
“而经典列次取士,乃是国朝根本,不可动摇,决然不当在名次上增损,孰重孰轻,还望陛下明鉴。”
汪宗伊在基层、中枢为官这么多年,哪怕不知其所以然,也能凭借经验而知其然。
一旦数算优劣影响科举名次,那往后保不得会出现精通数算而粗通经典之辈,如此以往,经典和数算谁高谁低,可就不好说了。
朱翊钧闻言,迟疑片刻,重重地点了点头:“汪卿所言有理。”
“那便按汪卿所言!”
“以官学所授数算添设副卷,再增一考,只以数算黜落,而不增损进士名次。”
他顿了顿:“开春后的这一科就算了,从万历十一年进士科开始。”
数算是各州官学的选修科目,稍微提升一下地位,并不需要酝酿太久让人从头修习。
至于逻辑学,至少要再等上两科,教材、老师完备后,才是加入副卷的时机。
当然,还是那句话,不管之后多难改,先慢慢改起来,做多少是多少。
汪宗伊听了皇帝这话,不由愣了愣。
他突然反应过来,皇帝这是会错意了。
他的意思是数算、逻辑学说等等,选修足矣,不必列考。
但皇帝只拿着不增损名次的说法,想用数算来筛人,嗯……只作为低一级的门槛的话,好像确实也不会增损名次。
汪宗伊思来想去,脑中不免有些混乱。
只觉得愈算不清皇帝这说法后续影响如何。
在他还未想清楚之际,只听皇帝再度开口。
“还是汪卿想得周道,各省官学本就开设了数算课,若是因副卷被黜落,正说明学习态度不端,平日里并未好生听讲,其操守品行也必然好不到哪里去。”
汪宗伊本来稍微有了思路,正欲开口,闻言犹豫稍许,又将到嘴边的话咽了回去。
不得不说,若是只有省学教授的难度,那皇帝这话倒也没说错。
官学的数算简单到了极点,他当初在湖广省学进修时,只在一年里略微分神,就将数算结了课。
正常而言,至少八成以上举子,不会卡在这道门槛。
这个比例,跟做做样子没什么区别。
当然,若是这点难度的数算都被黜落,就真是非蠢即坏了——在士林,学习态度不端,就是一种道德败坏。
汪宗伊有所动摇,这次没再断然拒绝,只是勉强道:“陛下且容臣回礼部商议一番。”
改不改,怎么改,不是嘴皮子一碰就能解决的。
这种涉及到国朝根本的大政,至少得商议个大半年才有结果。
朱翊钧欣慰地点了点头:“卿先想想,待回礼部议个条陈出来。”
“另外,今科固然来不及,但明年四月的庶吉士考录,或许可以增设数算一科。”
他也不是需要数学家来考进士,用小学数学、基础逻辑学筛去一点理性思维都没有的人,其实就够了。
当然,关键还是在于提高数学跟逻辑学的社会地位——为此,哪怕礼部第一年将门槛降到最低,只出些加减乘除之类的题目,让所有人通过,朱翊钧都可以接受。
进了科举,地位慢慢也就上来了,不说主流,抬到次主流的位置足矣。
当然,过程中恐怕免不得地方官府炮制一些新型祥瑞,譬如什么私塾落第童生,一夜之间顿悟,在大明数学界跃居十二名云云。
朱翊钧想着想着,自己都忍不住摇头失笑。
虽然不知道皇帝在笑什么,但汪宗伊与王锡爵对视一眼,还是陪着干笑了两声。
正勉强咧嘴之际,汪宗伊突然见王锡爵跟皇帝的表情突然僵住,笑容戛然而止。
汪宗伊不明所以。
“陛下,可是有什么不妥……”
话还没说完,余光在岸旁的河堤上惊鸿一瞥,似乎看到了什么,问话同样戛然而止。
因老迈而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
岸边是一段杳无人迹的乡道。
一道粗布拉开,几名士人站在岸堤上,一左一右拽着粗布一端,奋力挥舞,朝着龙船这边吸引注意。
只见粗布上一行大字随风而动——惟皇庄侵占而不度,独帝戚匿户而不清。悠悠苍天,此何人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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