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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祈枝侧头看了一会儿,把兜里的手机放到桌面上,按了一下,没亮,对李熠说:“我手机没电了,付不了钱,你帮我点吧,算我欠你的。”
李熠看了看他黑屏的手机,又看了看一眨不眨望着自己的谢祈枝,沉默了半晌,起身进去,给他点了一份常规套餐。
“谢谢你。”谢祈枝看着他说,“你通过一下我的好友申请,我回去就转给你。”
李熠一愣,低头望着他透亮的眼眸,无端有种自己上当受骗了的感觉。
谢祈枝的麻辣烫点的晚,他吃的也慢,低头咬了几片冬瓜、两个丸子,放下了筷子。
李熠坐在一旁玩手机,抬眼见谢祈枝很快就不吃了,对着依旧满满当当的碗发呆,问道:“你干嘛?这就吃饱了?”
谢祈枝吸了吸鼻子,嘴唇莹润泛红:“太辣了。”
“你不吃辣啊?”李熠眨了眨眼睛,“你不早说。”
谢祈枝轻声说:“你又没问我。”
什么都不问他,什么都不告诉他,出生由不得他,患病由不得他,被谁收养由不得他,爸爸妈妈不希望他能活到成年不告诉他,哥哥为了他的药费放弃升学不告诉他,应淮不喜欢他打扰自己也不告诉他……他被动地接受着命运加诸在身的恶意好意,周围人给与他的恶意好意,没有一件事能由得了自己。
以前,谢祈枝那么羡慕哥哥和应淮,每时每刻都在想,快一点,快一点长大,他拼尽全力长大,想长成他们那样恣意又快乐的人。
可为什么长大以后,过去的人和事都变了呢?
变得那么快,只留给他白雾茫茫里一道道抓不住的影子。
谢祈枝仿佛被辣哭了,在暗淡的灯光底下泣不成声,眼泪扑簌簌往碗里砸。
李熠被他突如其来的眼泪哭愣了,看了看他的碗,又看了看自己的,几乎一样的套餐,没难吃到痛哭流涕的地步吧?
哦,他不吃辣——不是,至于吗?这些当少爷的平时都是前呼后拥八抬大轿伺候的?别太娇气了。
李熠把纸巾推过去,把他的碗拖过来,换了筷子又开始干饭了。
谢祈枝喘了口气,忍住溢出喉咙的呜咽声,抽噎着说:“这个,我、我吃过了的。”
“我看到了。”李熠头也不抬地说,“你又没吃几口,钱都花了,不吃浪费了。”
摆在桌上的纸巾质量太差,谢祈枝只是用来擦了擦眼泪就揉破了,掉了一手碎渣。他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里,拍干净手,安安静静地坐在旁边,一边掉眼泪一边看着李熠大口大口吃麻辣烫。
谢祈枝都有点羡慕他的好胃口了,等他吃完,忽然问:“你是你们家亲生的吗?”
“废话。”李熠一脸莫名其妙,“我不是你是?”
他起身要走了,谢祈枝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后,穿过熙熙攘攘的闹市,他抬手擦掉脸上未干的泪痕,对李熠说:“我就不是我爸妈亲生的。”
李熠看他一眼,随口“哦”了一声。
谢祈枝:“哦?”
“不然你指望我安慰你什么?宝宝好惨好可怜?”李熠嗤笑一声,头也不回地说,“别开玩笑了,你们有钱人家的狗都过得比我舒坦。”
谢祈枝眨眨眼睛,也应了一声“哦”。
他们素昧平生,即便是各有各的痛苦难堪,也没办法在此时此刻感同身受。
离开闹市,风渐渐安静下来,空气一片寂凉,头顶的圆月是淡蓝色的,谢祈枝仰头看了一会儿,忽然听到李熠的脚步声停住了。
他站在街边的路口,黑发被晚风吹动,半垂着眼皮打量自己,夜幕下的神情显得有些冷淡。
他问:“你还跟着我干什么?回不了家了?”
谢祈枝也不知道,手机没电是说谎骗李熠的,他只是不想回家面对要赶他走的应淮,也不想开机接哥哥打过来的电话。
可这些要怎么和李熠说?
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点了点头。
李熠转身,在街口挑了一辆共享电动车,拿起前面的头盔往脑袋上戴,边问:“你住哪?我送你。”
谢祈枝愣了一下,走过去,他没坐过这种车,有些迟疑地看着位置不大的一块黑色坐垫:“坐得下吗?”
“挤一挤呗。”李熠说,他扶着车头,回头看了眼谢祈枝,觉得他此刻的表情很有意思,坏笑着问,“不然你蹲前面?”
谢祈枝毫不犹豫地跨坐上去,怕掉下去,又搂紧了李熠的腰。
他的手刚缠上去,李熠就猛地一下坐直了,不太适应地动了动:“你松开点,别搂我这么紧。”
“不要。”晚上风大,谢祈枝低头咳嗽了一阵,把脸躲在李熠背后,他衣服上没有香味,是股肥皂的味道,但也不难闻,“你都不给我头盔,掉下去了摔到的是我。”
“我不戴头盔要罚款。”李熠拧动把手,车动了起来,平稳地滑入车道。
这个点松城的车流量并不小,李熠控制着小巧的电动车从尾气里灵活穿过。
一阵大风刮过,两侧树叶簌簌作响,谢祈枝的额发也被掀起来,他顾不上头发,额头抵着李熠的肩,在风里不住咳嗽。
李熠听到了,声音里难得带上点关切:“你没事吧?”
谢祈枝咳了很久才把那句“没事”从嗓子眼里吐出来,他侧过头,带出来的泪光模糊了眼前视线,街道两侧明亮的商铺变成一个又一个飞快流逝的光点。
车速忽然慢了下来,被堵车困在路口的四轮汽车逐渐追了上来,一个接一个地赶超过他们。
谢祈枝抬眼,看着他头盔底下露出的乌黑潦草的发尾,心里忽然一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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