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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是寻常的臭鱼烂虾气味,这味道岑浪不陌生,他脑中被这腐臭唤出了最不愿回想的画面,当年他和部下死守平远城城门,从门上望下去,尸体几乎一眼望不到头。
全都是和他出生入死过的兄弟。
城门外,六十万敌军虎视眈眈,天气炎热,他眼睁睁看着战死异乡的兄弟一日比一日腐烂更甚。
袖口被扯了扯,岑浪回了神,见身旁的沈醉静静望着他:“怎么?”
岑浪摇了摇头:“没事。”
“那我过去了。”沈醉道。
说完,松开他的袖口,往河边走去。
鸣蛇见沈醉走近,收手撤走结界
刹那间,那味道猝然变重了两三倍不止!
岑浪猝不及防,酸水当即涌上嗓口,干呕出声。
他捂着口鼻,站在沈醉身后,死死盯着对方后背。
沈醉约莫是感受到了背后的凉意,回过头又看了看他,岑浪立即朝沈醉递去一个“你敢放血你试试”的眼神。
僵持片刻后,沈醉背过身重新面向怒河,半跪下来,将左手手臂慢慢伸进了乌黑的河水中去。
空气中弥漫的臭味在这时逐渐消散。
与此同时,河水也褪去黑色,变回原有的清澈。
天也只用了半盏茶的工夫便放了晴。
朱十一和鸣蛇在看周遭变化的景物,只有岑浪连眼睛都没眨地盯着沈醉。
呼吸也不敢太重,屏到憋闷才小小喘一口,生怕分神。
一直到沈醉将手臂从河水中拿出来,转过身,走到他面前站定。
岑浪稍微松了口气,刚要询问他感觉如何,沈醉却一脑袋栽向他。
沈醉的额头结结实实砸在他肩膀,将他砸了个趔趄,他站稳,扶住沈醉的肩:“撒什么娇……”
话音戛然而止,岑浪的眼睛蓦地睁大沈醉的脖子上渐渐浮出几条黑紫色的经脉!
他明白过来:不放血净化瘴气,那就只有将瘴气吸纳到体内。
“沈城主!”鸣蛇唤道。
“城主没事吧?”朱十一也凑上来。
岑浪只觉得被呼吸呛得心口疼,他抱着沈醉,抬眼看向这二人,张口便吼:“沈醉没来妖界之前,你们不也活挺好吗?!”
朱十一被他喊得有点懵,须臾,双手攥紧了拳:“是活挺好,死人可不会开口跟你说他们是饿死、渴死、还是病死的!我爹娘就是沆城妖怪,你知道这一条河养活了多少妖怪?”朱十一梗着脖子,脸皮因怒气涨红,“能修炼到辟谷的大妖凤毛麟角,剩下的可都要吃饭的!你知道不喝水渴的要死是什么滋味?你挨过饿吗?”
鸣蛇抓住朱十一手臂拽了拽:“十一,别说了。”
“撒开!”朱十一反手一扬,鸣蛇被一下子推出去,脚下打滑,踉踉几步最后还是没站稳“噗通”一声跌进怒河。
经这一遭,朱十一怔了怔,不骂了,扭头去河里捞鸣蛇。
云飘了过去,太阳探头探脑,悄悄洒下满河面的波光粼粼。
岑浪抱住沈醉,抬头望向河面,一串红色小鱼蓦地从河面一跃而起,在河面划出几道漂亮的弧线,最终游进深处,没了影子。
朱十一的话震得他脑子嗡嗡响。
刚巧,他缺过水,也挨过饿。
他记事起便在要饭。
遇上过偷偷拿走他饭碗的顽劣小童,也有嫌他脏污破烂朝他吐口水的路人,还有怕他影响生意将他一顿狠命毒打的酒馆伙计。
可也有好心的大娘日日特意到他落脚的破庙寻他,偷偷给他些剩菜;有其他乞丐见他一整天没讨食物,把自己的馒头掰下一半分给他;还有街边饼铺的老板将没卖完的饼送给了他。
若是人人冷漠,他岂不是早死了?还有命活到长大?还能养活阿捡这只又瞎又聋的鸟吗?
他儿时每每遭人无端欺负,都在想,要做多少好事,做多大的好事,才能得到所有人的善待。
后来,他做了将军,打了胜仗,班师回城,百姓夹道高呼他的名字,朝他扔来鲜花,他以为他得到他想要的善待,可临了,他被砍头之际,却只听到菜市场那些百姓高声骂他。
做多少好事,做多大的好事,也未必一定得到旁人的善待。
所以沈醉说出“那是他们的事,我本就不为他们的感恩戴德”之时,他才会那般恼怒。
恼怒中有对自己的鄙夷。
鄙夷自己,在听见沈醉这话出口时竟忍不住想:若真是你在我处境,你还能否说出一样的话?
沈醉是他至亲之人,他不该阴暗龌龊到如此地步。
太阳落于河面,又一道白光倏然绽在河岸。
岑浪眯了眯眼,白光淡去,穿着青衫的南海玄女已然大步走到他面前。
连青釉八棱净瓶和莲花座都没带。
另一边,朱十一刚把鸣蛇捞上岸,从腰后抽出匕首朝着南海玄女扑过来:“你是谁?识相的离岑浪远点!他可是我们城主心上人!”
奈何河边怪石嶙峋,朱十一左一块石头右一块石头地跳,狠话撂完了半天,她人还没蹦到南海玄女眼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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