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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十一章菲菲的东西
沈心妍所说的新的筹钱办法指的是让我妈给另一个人捐肾,以此来获得高昂的营养费。
“我可是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么一个人,正好需要姑妈的肾。”
她兴冲冲地给赶去医院的我爸我妈说了这个计划,满脸的喜悦和得意。
好像对她来说,捐一个肾和拔一根头发没什么两样。
事实上,她也正是这么想的。
所以在看到我妈长久的沉默之后,她忽然愤怒了起来:
“姑妈!你不是说过一定会筹钱让我做骨髓移植手术的吗?不就是捐一颗肾?你有什么好犹豫的!难道我的命还不如你一颗肾重要吗?”
“你这么做,对得起我死去的爸妈吗?”
我看见我妈猛地抬起头,眼睛里满是不可置信,但在听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眼底的愧疚还是慢慢浮现了出来。
我爸连忙站出来当和事佬:
“我们刚收到菲菲的死讯,你姑妈还没来得及缓过来。你也别生气,你姑妈这么疼你,怎么会放着你不管呢?”
这场协商不欢而散。
我看着他们一路沉默地回到家中。
打开家门的一瞬间,我妈忽然问了一句话:
“妍妍知道菲菲死了吗?”
我爸一边脱鞋一边点头。
我妈愣了一下,然后满脸的疑惑:
“那她为什么一点也不伤心?菲菲不是她的妹妹吗?”
刚刚在医院里,我爸说出我死讯的时候,沈心妍只是短暂地惊讶了一下,很快又把话题绕回了捐肾的事情上。
好像听到的只是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我爸手里的动作停了一下。
我看得出他想要说些什么,却沉默了很久,最后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
我妈不再追问,佝偻着走回卧室里,拿起衣柜转角处的相框,抱着蜷缩在了床上。
她躺了一会儿,又在衣柜里四处翻找着什么。
我爸原本在阳台上抽烟,结果被她弄出的动静搞得烦不胜烦:
“你在找什么?”
“菲菲的衣服。我记得我给她买过一件很漂亮的粉色小裙子,怎么找不到了?”
我爸掐灭了烟头,神情复杂地盯着我妈:
“那时候妍妍喜欢玩娃娃,你不是就把那条裙子剪了,给妍妍的娃娃做新衣服吗?”
说着,他似乎想起了什么,痛苦地捏了捏眉头:
“菲菲因为这件事情哭了很久。我本来答应要给她再买一条的,你不同意,说家里没钱......”
这件事我也记得,后来不仅是那条粉色的裙子,我所有的裙子都被沈心妍剪了个稀巴烂。
那些破碎的、闪闪发光的布料,最后并没有穿在娃娃身上,而是被沈心妍嫌恶地丢进了垃圾桶。
我妈愣怔了好一会儿。
后来,她罕见地一整天都没有去医院。
她一直在家里翻翻找找,嘴里还总念叨着:
“菲菲的东西都去哪儿了,怎么一件也没有了?”
当然不会有。
我的东西很少。
我的床就是客厅里的沙发。
上学的时候除了校服,我几乎没穿过别的。用的文具也都以代写作业为代价跟同桌借的。
甚至直到高中毕业,我都没有一个属于自己的书包。
我妈恨我,吝啬于在我身上花任何一点钱。
她能供我继续上学,都已经让我觉得是奇迹了。
我就像一个借宿的人,这个家里没有我的房间,没有我的位置,也没有爱我的人。
所以,我在这里什么也留不下。
我妈找着找着,忽然放声痛哭起来。
我俯下身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好像真的看到了一丝丝对我的思念和歉疚。
可如今,这样一点微乎其微的歉疚,已经不能让我产生任何一点动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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