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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数日,这日里欢喜瞧云澈脸色已经大好,便有心同他出去散散心。二人都换了厚厚的衣裳,蹬着靴子。云澈换的是孤老汉的平素的衣裳,显得十分滑稽可笑。欢喜见了,笑了一回,才缓缓出来。外面银装素裹一片,小舟靠在莲花河下游的莲花湖上,如今湖面也结了厚厚的冰,只余湖中心还未结冰,冒着些许热气。云澈大病初愈,又在舟中待了许久,如今看到这样的景象,心里也是为之抖擞一阵。欢喜活泼异常,动作敏捷,在雪地上如同一只山林间的小鹿一般自在。妃色的披风在她身后划着弧度,蹁跹恰似蝴蝶。
云澈在后边问道:“欢喜,这是要去哪?”
欢喜回头一笑,映在这样的冰天雪地里,亦惊艳了身后的云澈。“陆大哥,你只管跟过来就是了,保管你等下见到那个地方乐而忘忧,只怕还要拖着我不愿回去呢!”云澈心中恍惚,父皇宫中美人极多,宠冠后宫的锦妃便是其中翘楚,锦妃美则美矣,但却常含盛气凌人之势,欢喜眉目并不出挑,但那无限深意都好像含在那一双眼里,配上那眼角的朱砂痣,却叫人十分动容,如同盛放在雪地之上随风而转的雪莲花。二人往深处走了一会儿,眼前便出现了一篇林地,胭脂红梅鲜艳欲滴,素色白梅宛若霜雪,梅树上犹有白雪,却也覆盖不住这样的生气与暗暗涌动的梅香。云澈一时间痴绝,当年母后独爱梅花,凤仪宫中遍植各地珍稀梅树,冬天时也是这般姹紫嫣红一片,锦妃得势后,便将凤仪宫的梅花一夜之间尽数毁去。欢喜见云澈看的认真,笑道:“陆大哥,欢喜说的没错儿罢,等会儿还有比这更绝妙的去处呢!”说完便拉着云澈,往梅林深处走去。云澈瞧见眼前的场景心中一诧,竟然在这样的江南小镇的偏僻山林中隐藏着世间罕有的绿萼梅,在这一片白雪之中,美得惊心动魄。欢喜这时跑到其中的一颗梅树下,拿出小铲子细细的刨了起来,不多时欢喜便刨出了一壶酒来。
“欢喜你倒风雅的紧,如此神仙般的去处酿造出来的酒应当也算举世无双了。”
欢喜笑意盈盈道:“这坛酒我爹爹都眼馋许久了,今日里终于要得尝所愿了,我们先去请先生和公孙大哥,如何?”
“你都忍痛割爱了,我也只好欣然陪同了。”云澈满面笑意,接过欢喜手中的酒壶,两人兴致勃发的往陶然居去了。
欢喜率众人往舟中这边走来,一路欢声笑语不断,不久便见到一叶孤舟落在水面上,欢喜远远的便瞧见小舟船帘被扯下丢在岸上,舟上的灯笼撕破在地。欢喜心中一惊,急忙跑了过去,李元亮等人看欢喜如此,情知不好,也一同跑了过去。舟内一片狼藉,孤老汉躺在地上,满身鲜血,双眼还未闭着,欢喜颤着手指慢慢的向孤老汉的颈项探去,却只能触到一片冰凉。欢喜这时眼前一黑,眼泪簌簌的滴了下来。
“爹爹,先生和公孙哥哥来了,我还将你眼馋了许久的酒都挖出来了,”欢喜摇着孤老汉的手臂,“别躺着了,这酒可香了。”云澈和公孙虚看了彼此一眼,心中已经明白发生了什么。云澈将欢喜扶起,李元亮同公孙虚一起检验孤老汉的尸体,孤老汉胸前有一道极为深的伤口,直刺心房,体温尚且有些余热,应当是过世不久。李元亮见孤老汉去的离奇又凄凉,心知与云澈脱不了干系,看着欢喜眼红红的模样,心下也是一阵难过。欢喜被云澈扶着,心中难过,哽咽着看着云澈与公孙虚,眼中含着悲恸,说道:“爹爹一向与人为善,况且莲花镇民风淳朴,从来就少事端,公孙大哥,你是堂堂状元郎,不在京中任职,冒着风雪来莲花镇不会只是为了与先生煮酒赏雪而已罢,陆大哥,你通身尊贵的气质怎会是商贾之家出身,秋田、莲花二镇并无匪患,况且商贾惜命,哪会在此严寒之季外出,偏巧你二人还是至交,这件事是否与你二人有关?”
云澈听了这话,心中也是愧疚不已,“欢喜,你跟老伯好心收留我,我却为你们招来了祸患,事到如此,亦无须隐瞒了,我的真名是云澈。”欢喜听了这儿,心中一惊,云是大庆国的国姓,欢喜虽然笃定他身份尊贵,但却不知他竟然是当今六皇子。如此一来,所有事情都说的通了,宫闱之中权力倾轧,史书上不都是这样记载的么?而爹爹只是助人而已,便惹了这滔天的祸事上身,成了权力争斗的牺牲品,上天何其不公。公孙虚心中也十分愧疚,想同欢喜说话,又怕惹着她伤心,只好低着头仔细查看孤老汉的伤口,孤老汉面庞呈青紫色,腹部同胸口都有刀伤,刀口干净利落,切口整齐,正刺中心房同肾脏,来人身手必定上佳,且精通筋骨脉络,才能招招致命,必是郑贵妃派来的人无疑了。正在察看之中,公孙虚瞥见孤老汉右手紧紧握着,忙打开了他僵硬的手掌,竟然是一颗红色的宝石,璀璨夺目,倒像是宫中女眷们金钗上的物什。忙叫欢喜几人一同观看,众人心中皆是不解,孤老汉靠打渔为生,不该有这样贵重的物件才是。欢喜心中疑惑更甚,对李元亮说道:“先生,你与爹爹相识已久,可曾知道这个物件的来历?”李元亮心中亦是十分不解,道:“你爹爹与我相识虽久,但我却从未听他说起过这些,他临死前还紧握着这个不放必定是大有深意的,你爹爹最牵挂的人就是你,莫非这颗宝石与你有干连,当年你身世蹊跷如谜,据你爹爹说,你是被一宫装丽人抱来的,如此一来倒也讲的通了,或许这颗宝石便是凭证。”欢喜此番丧父,已经是心绪如麻,如今又牵扯出自己的身世,不免更添愁绪忧虑。
“爹爹虽然不是我亲生父亲,但他对我恩重如山,我有母亲又如何,不过被人视作累赘,随便的就抛下了,我又何必再多想她是何人,父亲身亡,烦请先生同两位大哥帮我安葬好爹爹,让他能及时入土为安。”说罢,欢喜朝李元亮,公孙虚及云澈福了福身。李元亮忙扶起欢喜,心下唏嘘,“我同你爹爹既为好友,安葬之事我自当尽心尽力,你没了父亲,又是我的学生,我定会好生照拂你的。”公孙虚及云澈两人对视一眼,公孙虚说道:“欢喜,我同云澈无疑为你们招来祸患,如今我们均牵及宫闱争斗,恐怕都有性命之忧,孤老爹已经被郑贵妃派的人杀害,云澈的身份已经暴露了,只怕不久之后他们便会带人回来搜查,欢喜,先生,你们都必须同我们一起离开莲花镇,未免意外,我们先简单收拾一下,安葬完老伯之后就立刻离去。”
欢喜同李元亮亦未曾料到自己竟然牵扯到如此复杂的宫廷漩涡之中,欢喜心中愈加难过,亲人刚丧,又要离开故乡,不觉悲痛万分,却连眼泪都无。行将就木般同李元亮等人将孤老汉用被子裹住,就近葬在了湖边,立了一块木桩。欢喜站在湖边,无语凝噎,将自己从梅林带出来的酒洒在新堆就的坟土上,清冽的酒香和着冷艳的梅香环绕在莲花湖的上方,久久不散。一行人,留恋的看了看暮色下的莲花镇,踏着雪,终是走远了。
四人往北行了两三天,到了秋田镇的北部,一路风尘仆仆,早已疲惫不堪,挑了一间客栈住下了。一同用了晚膳,各自回屋去了,公孙虚犹自不放心,同云澈商议了一番,决心由公孙虚出去打探情况,省的让郑贵妃等人事事占尽先机。欢喜一个人在房中枯坐着,看着自己身上的衣物,又想起爹爹生前对自己百般宠溺,每逢冬季必得给自己置办衣物,十三载悠悠已过,明年的冬季,怕是再也无人帮自己置办衣物了。正是思绪纷纷之时,门外响起了扣门声,欢喜起身开门,却是云澈,欢喜默默无言,让他进了屋。两人绕着八仙桌坐了,房中火炉烧的哔波作响,云澈进来时瞧见欢喜眼红红的,知道她又想起自己父亲了,这几日她一直恹恹的,李先生同公孙虚都有劝慰过,但她仍旧不大爱说话,这次风波让原本天真浪漫的欢喜却再也没有展过欢颜。
云澈将手中的红宝石放在了欢喜手中,一双黑眸透着坚定,说道:“欢喜,我知你前些日子说的都是气话,这颗红宝石你收着,若是有缘,或许能找到你的母亲也未可知,我同子由心中愧疚,子由说这宝石是宫中之物,你如今因我没了父亲,云澈此生定当照顾你一生,不离不弃,你跟随我回到京城,我必定竭力寻找你的母亲。”
欢喜见他言辞恳切,心中亦是大为感动,笑道:“云澈大哥,我信你,你日后若是做了皇帝,一定是个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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