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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夜雨声烦（第2页）

这是赵袖第一次见识到这个时代的茶道。

案几上是越窑白瓷茶盏，又有长柄茶釜、纯银茶盒等物，边上是铜炭炉，姬长英不紧不慢地准备好了所有的物事，过得片刻，茶釜里的水沸初如鱼目微有声。

帘外微雨，淡淡的茶香在暗室浮动，茶汤细沫浮碧，茶釜缘边如涌泉连珠，汩汩作响，这一时仿佛静极了。赵袖不由地盯着姬长英看，眼前之人发黑如漆、双眸低垂，他以银勺取了一搓粉末入水，略等了片刻，又取出茶末投入其中，动作优雅舒缓，韵律天成。赵袖心说这家伙多半是哪家的贵公子，做什么都有一种画中人般的风仪。

待到茶沸若腾波鼓浪，姬长英才将茶釜移开，慢慢分入两个茶盏之中。

赵袖拿起茶盏，白瓷瓯洁胜雪，映着碧绿的茶汤，有一种别样的风雅。

她好奇地喝了一口。

咸甜苦辣瞬间从她的舌尖冲到天灵盖。

“噗——”

她用袖子掩着嘴，将茶全喷了出来。

对面姬长英的脸立刻就黑了，而身后的柯亭脸上写满了惊恐：殿下亲手煎茶，竟然被一口喷出来了，这种事情不可能发生的，肯定是太烫了太烫了太烫了……

“太难喝了！”赵袖一脸痛苦，她咳了好几声才顺过气来，还捂着自己的喉咙作出干呕的动作，脸上露出一副“我快被毒死了啊！你们就用这玩意招待客人是想谋财害命吗”的表情……

柯亭四处张望着，他在看殿下的剑放哪儿了，待会儿可能用得着，身为殿下身边最得力的侍从，只要殿下伸手，他必须在第一时间递上殿下需要的东西。

可姬长英居然还稳稳地坐着，盯着面前的女孩，“这位姑娘，你可曾吃过茶？”谁都从他的语气中听到了一丝山雨欲来的气息。

“当然有……”大红袍铁观音正山小种珍珠奶茶怎么没……赵袖忽然明白过来了，立刻改口，“没有。”

“有还是没有？”

“……没有。”赵袖讪讪地说，她不动声色地用袖子抹了抹桌子上被溅到的茶水，知道大概是自己丢脸了，但问题是这玩意儿真是难喝得惊世骇俗，她不由开始有点同情乐师公子了，兑水王老吉也比这强啊！有些人看着优雅高贵，私底下却只没喝过什么好喝的东西，公子我可怜你真的……

“看来不是本公子煎得茶难以入喉，而是某些人牛嚼牡丹。”姬长英感受到对方饱含着深意的目光……她是在同情他吧？她这是同情的目光吧！她一个从没喝过茶的家伙凭什么嘲笑他的茶艺还用这种目光看他？

但既然对方没喝过茶，有这种荒谬的反应也是情有可原的，身为一个行事光风霁月的贵公子，他应该对她的无知表示谅解……

“但是真的很难喝。”赵袖诚恳地说，说完，她又拧着眉头啜饮一小口，舌尖上的味道像是把四川老火锅底料和涩涩的茶叶搅吧搅吧混在一起，她完全不能适应这样的混搭，而且第二口更恶心了，于是她下定结论，“味道真的很古怪。”

“那就别喝了。”姬长英劈手夺过她手中的茶盏，面色阴沉，以前别说是给人煎茶了，就算他把茶泼在人家脸上，对方都会回报以“沐浴在殿下的茶香中真是幸福啊”的灿烂微笑，如今他虎落平阳，亲手给人煎茶竟然被人嫌弃品味太差。

“哦。”赵袖见他脸色不好，不敢说话了，想了想，小心翼翼地说，“这茶喝不完的话……就别喝了吧？”

姬长英冷冷地瞥向他。

“晚上喝茶不好，会失眠的。”赵袖在他凌冽如刀的目光下缩了缩肩膀，干巴巴地解释道，“而且口味这么重，容易齁着，还是喝点白开水吧，呵呵。”

姬长英盯着她……他本应该恼怒，可是看着那少女有些心虚地对着手指的样子，不知道为什么却一点也生不起气来，竟然还有些想笑。

“……算了，本公子不和你计较。”他收回了目光，有些头疼地揉了揉太阳穴，“我困了，你回吧。”

赵袖仔细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确认他真的没生气了，这才告辞离去。

临别时，她将姬长英赠的干净布袜脱了下来，小心地揣在怀里，换上那双潮湿的布袜，戴上斗笠，钻进竹林里不见了。

直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夜色中，柯亭才如梦初醒，低声道：“殿下，可要查一查这位姑娘的身份？不过莲花台如今有百名待诏，不知其姓名，实在不好查明。待属下让裴司乐……”

“不必查了。”姬长英起身离开，“我也不想知道。”

对于他而言，这个无意闯进他别馆的女孩只是一个运气很好的家伙，那日他心情好，帮她也不过是顺手为之，只是这家伙胆子很大，脸皮很厚，品味很差，或许还有些……有趣？

但这些都不重要了，她只是一个匆匆过客而已。

在他的身后，花瓣飘落在几案上，素色的花瓣映着檀木的纹理，两个茶盏相对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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