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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还挺警惕,反过来问她道:“你是哪里的同志?怎么大半夜还在外面?!”见对方真是个老人,田恬算是放心不少,现在可不是江湖,老人孩子和女人不好惹。这年头的人都非常热情,道德感强,还实在,所以才特别容易被一些口号啊宣传洗脑。
“大爷!我是xx的人,现在在北大荒兵团插队。刚下车,着急回家,这才大半夜的赶路。不过路太黑,我又两年没回来了,一时有点吃不准该怎么走了。”
“哦!这个点儿是有趟北面来的车进站!”现在的人不是防火防盗防小偷,而是防间谍、防fan革命、防阶级敌人。战争结束又没几年,大家伙儿的警惕意识还很高,稍有不对劲儿,不是举报就会直接扭送派出所。
这大爷也算厚道,没要求看她的工作证,排除她的嫌疑后,就积极的为她指路。要不是他还有事,看着这热心劲儿,八成能直接把她送回家去。
告别了这个又精明又热心的大爷,直到上了一条比较熟悉的大路,田恬才松了口气,这也就是现在这个民风淳朴的年代吧。如果放以后,给她一百个胆子,也不敢信半夜路人给指的路。
终于走到田家的时候,启明星刚刚在东方的天空中升起!看到大门的那一刻,田恬长吁了一口气,可算是到家了,能歇一歇了。
但看到紧闭的大门,田恬犯难了,这么三更半夜的敲门,怕是把手拍碎了田家人也不会给开的。一来是被红小兵抄家给抄怕了,二来庭院深深,声音也很难传进去。
在田恬的记忆里,偏院有个狗洞,她小的时候总从那偷偷钻出去玩耍。没有意外,田恬很顺利的进到了宅子里,走到田家二老居住的院子时发现,他们屋子里竟然开着灯。是一宿没睡?还是起的太早?不管是哪样,都感觉不像是乐观的情况。
田恬来到门前,深吸了一口气,这才轻轻的拍了拍门,小声喊道:“爷!奶!是我啊,一一!开门啊!”
就这样招呼了两三遍,她就听见里面一阵急促的趿鞋声,之后门就被猛然的朝里拽了开。
“天!真的是我们一一回家了!”
开门的是田家奶奶,她从满心满眼的不敢置信,反应过来后,便一把将田恬抱在了怀里!
“奶奶!我回家了!”在这个温暖的怀抱里,田恬不禁也流下了游子归家船靠岸,激动又幸福的泪水。
“你这孩子,怎么也没提前打个招呼!这半夜三更的,一个人要出点什么事可让我们怎么办。”田奶奶一眼不错的仔细打量着田恬,又说道:“黑了,瘦了,不过结实了!”
“是的奶奶,插队生活特别锻炼人!”田恬一语概括了下乡后的生活。
“我爷呢?”田恬看看田奶奶身后,又纳闷的问道。
按正常来说,家里大事小情,都是由田爷爷出面的。而且她回来这么半天,他这个宠孩子首当其冲的人竟然还没出现,实在是太不应该了。
“你回来的正好!不然,怕就不赶趟了。”田奶奶闻言面露伤心,田恬这才仔细打量,发现老太太整个人瘦的就像一根柴火棒,眼眶深陷的就像两个黑洞。腮也都塌了,脸上一点肉都没有,脸皮松松垮垮的像层纸一样贴在头骨上,就像一个木杆,上面插了一个骷髅头。
她顿时心里咯噔一下。
田恬赶紧扶着田奶奶进屋,这才发现原来刚才看到的亮光不是屋子里开着灯,而是桌子上的泥炉子在煮着什么。桌上还有几本被撕的乱七八糟的书,还有被劈成小块儿的,一眼就能看出来原身是家具的小劈柴。要知道田家的家具,不是紫檀就是黄花梨,根本就没有便宜货。
而田爷爷就躺在床上,八成是听见动静想要起来,两条腿搭在床边,要下地的架势,人却靠在床头大口的喘气。
而且他的模样很吓人,如果说田奶奶是瘦,那他就是‘胖’!
可这年头又怎么可能会有胖人,这就是浮肿,肿起来就不消,肿的正常人像个大胖子一样。田爷爷脑袋就肿的像脸盆那么圆,眼睛就剩细细的一条缝,看见有人进来,他得仰着头才能从眼缝儿里瞄见是谁。
同样是挨饿,有人之所以会浮肿,多半是吃了什么有毒的东西,又排不下去,就会变成这样。
老两口这副惨样,看得田恬眼泪一下就下来了,两步跪到田爷爷的床前。想到之前一家人同甘共苦却温情融融的日子,她就觉得只顾自己,只有在内心无法忽视的时候才想起家人的做法太过自私。在来到这个年代的那一刻,她就已不再是孑然一身,明明已拥有了梦寐的亲情,却被她一再忽视,哪怕她多用心一点,老两口也不至于变成这样。
“爷!奶!对不起,不孝孙女回来晚了!”田恬握着老人已经肿的并不拢的手指,惭愧的自责。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孩子们能平安回家,就是老人的最大安慰,好像病痛也减轻许多。田爷爷脸肿的舌头都厚了,说话都含糊不清,但看到田恬,却依旧笑眯眯的,一脸的安慰。
好在田爷爷这种情况虽严重,但也不是没救,如果保持这种状态再过几天,不光是肿,身上还开始出现出血点,人是百分百得没。
现在只要及时补充营养,能吃上饭,不再继续吸收有毒的东西,用不了几天水肿就能消下去。
下乡这么长时间,田恬也算没白待,如果放以前,碰见这样的惨象她早就麻爪儿了。
她抹了抹眼泪,把身上的夹袄脱下来,拆开袖口,倒出一捧捧雪白的大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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