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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节(第1页)

徐志怀勉强忍着焦躁,叱责吴妈与小阿七几句后,叫司机开车,送两人去还在营业的药房。

开战至今,这是苏青瑶第一次上街。

她透过车窗,瞧见街边,慈善组织支起了施粥棚。连绵的黑发聚在一处,好似黄土地上压着连绵的黑云。大锅里,灰白的汤里淌着稀稀拉拉的米粒,搪瓷面盆里盛着腌萝卜干。

有一人来,施粥的人便舀一碗米汤,夹几根腌萝卜干,递去,然后挥挥手叫下一个上前。前一个端着碗,蹲在街边,举起碗,嗓子眼发出可怖的悲鸣,喉结一缩一缩,呼噜呼噜地喝,两口就没。

租界的巡警在周边巡视,掂量着警棍,他们瞅着谁不够规矩,就上前,踢几脚,这种事没人敢反抗,也没力气,哎呦一声,拍拍屁股溜走。

但这几日雨后春笋般冒出的野妓非但不怕他们,还要亲亲热热迎上去,冲他们挤眉弄眼地比着手势,竖三根手指,意思是三块大洋搞一次,晃一晃,表示加倍包一晚,随便干。

自难民的深海划过,去到药房,徐志怀搀着她下车,整皮狐狸毛的大衣严严实实裹住她,只一张脸露在风中。租界的药房,各项药品储备还算齐全,但物价飞涨,早已超出寻常市民的承受范围。医师看完情况,简单开了药,一算,好几百大洋。

买完回来,徐志怀给她喂药,叫她早些睡。

入夜,她冷不丁发起烧,半边冷半边热,好似头颅在密布的炮火下,而身子埋进了森冷的地窖。

恍惚间,耳边传来白日所听见的一切声响,一会儿是仰头喝稀粥的咕噜噜,一会儿是女儿家娇俏也古怪的笑声,一会儿是远方闷雷般的炮声······无穷无尽地呻吟。

小阿七吓得直哭,在一旁拧着冷毛巾,眼泪一滴滴掉进脸盆。

徐志怀见状,意图披衣出门,沉声道:“我去给西洋医生打电话。”

苏青瑶拽住他的衣角,五指揪到发白,奄奄地哭道:“不要,你不要走······志怀,你不许抛下我。”

“别犯傻。”徐志怀叹息着坐到床畔,反握住她的手,温热的唇落在她紧闭的眼眸与鼻尖。“瑶,我哪怕自己死,也不会让你有事。”

第十九章生死场(四)

苏青瑶听了这话,依旧不敢撒手。

徐志怀不忍心掰开,便叫小阿七抱一床厚被褥到沙发铺好,接着将她拦腰抱起,放到沙发上,盖好被褥。

徐志怀坐在沙发边,一手探进去,仍紧紧握着她的手,另一手翻电话本,拨号。

外头在打仗,炮火连天,又有大量难胞涌进租界区,没饭吃,再体面的市民也能被逼成乞丐和流氓。天一黑,鲜有医生愿意出诊。徐志怀翻遍电话本,逐个打去,竟叫不到一名医生。

倒有几个愿意会诊,但要求病患去,自己绝不出门。

眼看苏青瑶烧得近乎昏迷,徐志怀顾不上太多。他从书房的保险柜里取出手枪,检查过子弹,叫来司机,抱她上车,朝诊所去。吴妈翻出衣橱里最厚的水貂皮袄,盖在女主人身上,目送两人离开。

寒夜漆黑,云层间隐有猩红的光遥遥迸发,如同火盆里的炭块飞溅出的火星。寂静被远方疏疏落落的枪声,剪切成一截一截的片段,天也一阵亮一阵暗,反复无常。

乌黑的轿车在空荡的道路上奔跑,苏青瑶枕着男人的大腿,手脚缩着,忽然想起曹操那匹叫绝影的良驹。

她与这座城市一同瘫倒,满头黑发沿着男人的膝头流淌,汇成一条散发着蔷薇香的河流。

徐志怀手肘撑在车窗,划亮一根火柴,点烟。

淡淡的硝烟混合着香烟味,在她的面前灼烧,热腾腾的脸颊映出他手指的影,因颤动的火而交错,仿佛叶片凋敝干净的树的枝干。

苏青瑶抬起手,掌心贴在男人未刮净胡渣的下巴,摩挲。

徐志怀垂眸,看向她。

“志怀,你怕吗?”苏青瑶拾回些神智,轻声问他。

“还好。”徐志怀答。

他再一次握住她的小手,包在掌心,塞回皮袄。

“你不用管我,我吃点阿司匹林,再睡一觉就好。”苏青瑶有气无力,一字一句像是梦呓。“万一出了事,我死了,没什么,死了就什么也不知道。但你要是死在我前头,我连接下去怎么活都不晓得……日本人现在打到哪里了?要是真打进来,上海沦陷,志怀,我一个人跑不动的。我宁可死在你前头。”

“瑶,我最恨你这点,”徐志怀握她的手突然很用力,苏青瑶有些叫不出的疼。“我们是夫妻,我需对你负责,你总不肯记。”

是的,是的,他就是这样的人。

他不嫖妓,不养歌女,也不娶姨太太,养她、护她,也管着她、干着她、统治着她,称职地扮演一个蛮不错的丈夫的角色。她也没差别,是个得体的妻子,不亲近、不疏远,大家都很客气地过日子,一年,两年,三年……然后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等老了,哐当一下,某方摔倒在地,爬不起来,另一方给他或她敛尸哭丧。

但现在仗打了快一周,租界人满为患,市区随时有爆发巷战的可能,头顶日日响着飞机的引擎声,他们没有十年、二十年可以熬了,真要死,现在黑暗里响两枪,他们便能一起被射死。

“我也恨你总那么小孩子气。”徐志怀补充。“开始是不听话的孩子气,现在是有事惹你不高兴,你不肯说,但又要在心里怨我很久的孩子气。”

“烦死了,徐志怀!”她发高烧,有点分不清自己在说什么。“我也讨厌你,这个人浑身上下哪一点,我都讨厌!”

“不许。”徐志怀飞快地说,夹着烟的那只手靠过来,指腹点住她的唇瓣。

苏青瑶哼了声,脸埋进毛茸茸的皮袄里。

路程还算近,车很快开到诊所,医生已穿好衣服等候。一栋洋房,楼下是接待病人的场所,楼上是医生与他太太的起居室。苏青瑶强打起精神,折腾了一个钟头,打了两支药,然后在楼下的病床睡了一夜,到天亮,退烧了。

她睡醒,见徐志怀坐在床畔的靠椅,身上盖着大衣,头倚着墙壁睡了一宿。

苏青瑶撑起身,手臂推了推他,把他叫醒。“我们回家吧。”

徐志怀应了声好。

他起身,叫医师过来确认无碍后,提起大衣。

出门,白雾蒙蒙。

万物与他们一同陷入墓碑前的寂静。

半空,飘着烧尽的纸灰,在一片银箔般寒冷的白里徐徐飞来,无数纯黑的余烬,雪那样纷纷而落。完了完了,商务印书馆烧完了,亚洲第一的东方图书馆也烧完了,三天三夜的大火,文字与文学一同被毁灭,人们在文明的废墟中迎来了除夕夜。

苏青瑶发过汗,身子舒坦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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