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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打了个冷颤,慢慢地起身,晃晃悠悠地走向梳妆台。
“娘娘。”珠璎担心地想去搀扶她,她拒绝了。
她直直地坐下,双手撩开遮面的长发。铜镜里的人是自己吗?空洞的眼睛下,一张红肿的脸,嘴角甚至还起了血泡,清晰的掌痕从面上一直延伸脖子,曾经光滑白皙的肌肤上,却凝了一道道紫色的血痕。触目斑斑血印,她不禁伏首于掌中,发出一声长长的、恐惧的低咽。
旧伤未愈添新疤,这些她都不在乎,唯有心中那股无言的痛,正将对以往曾经的牵念,一点一点地割断,支离破碎。
“娘娘,你去向王爷解释啊,或者求个情。”珠璎哭着劝她,“前个月他对你好好的,还让你全家都搬来京城,怎么说变就变了?”
穿针不屑地阖目,不停地摇头。解释么?哭泣么?求饶么?她明白,那个夜后,他已不再以为她与众不同了,他们的过往如同西风下的一根残枝,经他绝然一拗,便脆弱地折断了。
“娘娘,娘娘。”浅画跑进来,气喘吁吁地,“雯妃娘娘听说你出事了,一定要去替你解释,现在去王爷那里了。”
穿针吃惊地站起来,跺脚道:“拖着病体,干吗要去?王爷要是斥责于她,我岂不害了她?”
还在替琬玉着急,守门的宫人过来禀告:“邢妃娘娘要您过去,说是替琨儿守灵。”
珠璎、浅画慌忙阻止穿针:“娘娘万万不可过去,邢妃娘家的人都在,你要是过去,他们一大帮人,非折磨你不可。”
穿针低低地冷笑:“琨儿无辜,我自然要过去送送。王爷还未发落于我,我好歹还是晋王妃子,他们不敢拿我怎样。”
说着换了套素净的,用白纱巾遮住脸,由珠璎浅画搀扶着,又唤了两名宫人随后,款步往荟锦堂走。
天色暗了下来,宫灯已经剔起,老远的,诵经念佛声穿墙而过。穿针在荟锦堂外犹豫了片刻,却见琬玉的步辇朝这里颠颠的过来,穿针细看琬玉的脸色,苍白中添了平静,忐忑不安的心落下了。
“你没事就好。”穿针扶住了琬玉的手。
琬玉却浅浅地朝着她笑:“你呀,到这个坎了还顾着我。出事前你来过我的院子,疑点太多,王爷不是糊涂人,定然不会轻易判罪于你。只是那孩子他是看着喜欢的,事情又因你而起,他在气头上,你可要小心。”
琬玉的手依然冰凉,抚过穿针的面纱,穿针紧紧握住她的手,只留一双含笑的眼睛,手指划过一丝暖意。
灵堂内磬音声声,烟香袅袅,邢妃一身素白,由陈徽妃一手扶持着,两边素衣素缟的人肃然而立,所有人的眼光齐刷刷落在蒙面的穿针身上。
穿针端然于堂中,面对着琨儿的灵位合掌默念了一番,将手中的燃香插在小香炉内,随后便转了身。
“珉妃,我要你磕头谢罪!”邢妃嘶哑着嗓子叫道,人随即冲了过来,旁边的陈徽妃带两名宫女使劲将她扯拉住了。
灵堂两边的人随即呼天抢地的哭倒在地。
穿针径直出灵堂,寒风吹动她的面纱,脚步却不散乱。
她可以退却,但从不唯唯遵从。
“珉妃,我不会饶过你的……”邢妃的嘶叫声落在了背后。
夜风乍起,沿道上间隔盏盏对纱灯,光华璀璨水线般流转。两边枝繁叶茂的攀藤绿木,一枝枝地沿着青砖石缝蔓延,铺展在脚下。穿针一手紧紧按着面纱的一角,脚步从未有过的快,却丝毫不见摇摆。
“娘娘……”后面的珠璎迟疑地叫住了她。
穿针抬眸,肖彦的步辇行在前面的青石道上,她后面的侍女宫人早已齐齐跪在道路两边。她缓缓地下跪,肖彦的步辇径直过了她的面前,又似忽然想起什么,在离她几尺的地方停住了。肖彦并未下辇,昏色的灯光在他的侧脸蒙了一层淡淡的光晕,而他并不看她,仿佛不过是无意经过,一丝动容也没有。
他开口,语气浅淡:“景辛宫不要住了,回荔香院。”
她并无言语,只是深深叩拜,蒙纱的脸上是一抹略带寒冷的笑。
有一次,他突然说话,面上仍是阴阴的味道:“龚穿针,换个地方住吧,这里冬天会太冷。”冬天快来临,她从暖意如春的景辛宫又换回去了。因为来过,才发现,景辛宫是为冷霜儿那样高傲显贵的人建造的,她只是名看客,甚至还未走遍每个庭院,就被拒绝于门外了。
去荔香院也好,或者清寒的荔香院是一个避世的所在,她是喜欢的。
肖彦看不到她的表情,眉尖微微蹙起,眼中又浮起一丝难读的复杂恍惚,就势挥了挥手,步辇扬长而去。
琨儿溺水事件暂告一段落,穿针被贬出景辛宫,停三个月俸银津贴。
在那个清淡的早晨,穿针搬回了荔香院。她慢慢走在柳荫道上,不经意地回头,望一眼檐翅高翘的景辛宫,那一刻,她的心头触起隐隐的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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