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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说得龚母直抹眼泪,穿针在旁边安慰着娘。龚父搬了张椅子请王爷坐,肖彦摆了摆手,并没坐下。说话间,一名宫人带了两宫女过来向王爷禀告,说时辰不早,外面的宫车准备停当。
一家人又是一阵泪别。引线任由宫女左右搀扶着往大门走,前面肖彦和穿针并肩走着,穿针低头凝思,一片碎小的树叶飘荡而下,正巧落在了她的发梢。肖彦轻轻地摘下那片叶子,低头朝穿针说着什么,穿针斜斜地一瞥,本就水润的脸色愈发姣妍动人。那一刻,引线的心里酸涩得难受,眼里布满了雾水。
肖彦跟穿针说的是:“没想到你妹妹比你早做母亲了。”
穿针羞得低头不语,肖彦见左右无人,偷偷去拉她的手。穿针偏不让,将手藏到袖口里去了,肖彦佯装生气,在她耳边低语:“你不让我碰你的手,我就捏你的脚。”
穿针哧的掩嘴而笑,嗔道:“人家还在伤感着呢,你倒想出这个趣儿。”
肖彦眨眨眼,满脸委屈:“我这不是在逗你开心吗?”
穿针心倒平静下来,目送着接引线的宫车离了孝闻巷,又跟龚父龚母告别,和肖彦直接回王府。
到得府门前,肖彦下马,径直走到穿针的马车旁,挫身进了帘内,睁着灿如澄星的眸子看她:“我去南营大帐,这几日不回来了。”
穿针看太阳逐渐西沉,顺从地点头:“王爷这就回去吗?”
肖彦点了点头,看穿针露出依依不舍的情态,心里一热,眼光移向她盘起的双脚。穿针想起刚才肖彦的玩笑,慌忙将双脚避到里角,他手疾眼快地一把抓住。
“哪里逃,捉到了。”他哈哈大笑,那种近乎淘气孩子的玩兴让穿针也受了感染,她软懒地靠在他的肩上,享受着他的抚摸。
“我不在,你就回景辛宫去。”
“还是在荔香院吧,臣妾习惯住在那里了。”
“荔香院真不是人呆的地方,太冷。”肖彦见穿针拒绝,劝道,“还在为上次的事生气?那地方本来就是给你的,你这样折磨自己,也是在折磨我呢。”
穿针只好答应了。
景辛宫里还有道不明,说不清的东西,像一根根纤细的丝线盘绕在她的周围,是应该过去看看了。
而这次的过去,跟以往有所不同了吧?
玉娉婷芙蓉帐暖度春宵(三)
这夜的景辛宫,灯火通明。
荔香院里的物什又搬了来,几十名宫人忙碌着,宫女们端盘穿梭,也是行色小心谨慎,生怕有什么差错。珠璎和浅画站在台阶上指挥着众人,喜盈于色。
“唉,这回算真太平了!”景辛宫里暗香弥漫,珠璎大为感慨道。
“是不是引线姑娘进宫去了,不再打扰娘娘,你就感觉太平?”浅画打趣道。
“也全不是,关键是王爷这次真的对娘娘好了。”
“你怎么看出来?以前王爷对娘娘没好过吗?景辛宫还是上次送的呢。”浅画追问。
“这你就不懂了。”珠璎得意道,“没看见陈徽妃娘娘和邢妃娘娘都没出现吗?这次邢妃要是再在外面放一个炮仗,我珠璎倒着走路。”
浅画歪着头想不明白,珠璎拍拍她的肩:“别瞎猜了,你去正殿把炉子烧得旺些,娘娘晚上歇在那。”
“娘娘不是不喜欢住进去的吗?”浅画更不明白,嘀咕着走开了。
这个寂寂的夜,灰筒瓦庑的檐顶上挂一轮寒月,金炉中篆烟袅袅升腾,穿针住在了冷霜儿的寝殿里。
春夜里的空中烟云霭霭,透过紧闭的步步锦支窗,那棵高大的银杉在微风中婆娑着身姿。穿针宽松了裙缕衣带,斜斜地靠在床榻上,等待着冷霜儿能够出现。
帘外有月光的影子,抑或,她在这里等待一夜,总会看到那道紫色的身影穿帘而过的痕迹吧?冷霜儿也是她的路人,倾城倾国的女子,却是陌生的,而即便都是与肖彦最亲密的,她们之间还是不相识。她来时,冷霜儿已经走了;她曾经离开过,冷霜儿的魂跟着她去了韩岭村,那时,冷霜儿的背影忧伤,而她的眼里寂寞。
而后来,她曾经想过,冷霜儿月夜下冥冥幽幽地望着她,是否便是一种暗示呢?而如今冷霜儿精致而奢华的妆饰不再让她幽然神往,她想像着冷霜儿的模样,给她一夜的时间,她要告诉冷霜儿,她与肖彦的故事已经结束,龚穿针与肖彦的故事开始了。
她想着想着,阖目睡了过去。
当红烛燃了一殿的微光,冷霜儿终于来了,来得依然冷傲。月下清光映照着她的疏影,紫衣上仿佛还留着梨花飘落的痕迹。穿针惊艳地望着她,一时竟不能言语。冷霜儿视她如无物,毫不理会,径直走到一边玛瑙案几旁,摊开一张白卷,微微沾墨,轻拢慢拈地描绘起来。
穿针看她专注的样子,忘了她的傲气与轻慢,缓步走到近前。冷霜儿安静地坐着,起手处,竟是一幅栩栩如生的山水画,陡峭崆峒的层峦叠嶂,寥落而清幽的寨子,云雾深深,还有一汪碧瀑飞流而下……穿针凝神注视着,只有满心满意的赞叹。冷霜儿开始画鸟,不,是鹰,只只睁着狰狞欲脱的眼睛,山涧处、丛林间,忽高忽低,孤独而寂寞地展翅飞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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