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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弋的指节在操作台边缘一点点收紧,耳边操作员的声音渐渐模糊。
然而郁琰却依然没有动。
紧接着,他看见顶上的那堆包装物忽然幅度很轻地晃了晃,而底下的人却似乎仍然毫无察觉。
旋即,最上层的货物开始倾斜、倒塌。
朝弋没想到自己最后反而会是先稳不住的那一方,他似乎在极度的慌急之中喊出了郁琰的名字,很大声,震得他耳膜发胀。
那一刻身边的一切似乎都是静止的,又像是飞速流动的,朝弋看见那个人脸上罕见地出现了几分错愕。
并非是惊讶于忽然从高空倾坠的零件,而是朝他冲过来的自己。
下一刻,郁琰整个人便被朝弋扑倒在地,然后他听见了重物坠地的声音,有一部分似乎砸在了朝弋身上,很闷的一声响,可压在他身上的人却一声也没吭。
有那么一瞬间,朝弋只听得见自己胸膛中如鼓的心跳,至于被他护在身下的那个人是什么表情,他看不清楚。
“为什么不跑?”他忽然问。
那些货物并不是一下子落下来的,而郁琰怎么看也不像是个傻子,朝弋不信他真的会被吓呆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等着被砸。
“为什么不跑!”朝弋抓住了他的头发,在这几片掉落的侧板临时构建出来的局促空间里,他要逼他转头看自己。
郁琰被这力道带着仰起了头,偏着脸露出了一点笑。
那笑意太淡了,几乎转瞬即逝。
“你耍我……”朝弋不知道从哪里得出了这个结论。
可不等他再开口,厂秘和生产线上的工人闻声很快都赶了过来,一拥而上把那些压在两人身上的板材搬开了。
朝弋和他身下的郁琰很快也被分别拉了起来。
“干的什么活你们几个,”厂秘心里的头一个念头就是推脱责任,“毛手毛脚的,这些零件能堆在这里吗?旁边一点防护措施都不做,你们的负责人是谁?”
这会儿人都围了过来,七嘴八舌地说着话,再添上厂秘这徒然拔高的责骂声,朝弋只觉得脑子都快炸了。
“没事吧领导?”厂副打量朝弋身上并没有明显的外伤,只是身上的黑色西装沾了灰,领带也歪乱了,看起来多少有些狼狈。
“平时这堆货也不放这的,”厂副说道,“厂里的休息室有急救包,我让人过去给您拿过来?”
朝弋阴着张脸,没答话。
就在此时,同样被众员工围着的郁琰忽然对身边那个正忙着四处找纸巾的小刘道:“我去洗个手。”
见到郁琰离开,朝弋也立即跟了过去。
洗手间里,顶灯明亮。
方才被扑倒时郁琰下意识手着地,右手手腕扭了一下,掌心擦破了皮,水一淋,麻痒痒的疼。
朝弋用脚拨开门,然后慢慢走到郁琰身边,停下:“我真挺佩服你的郁琰,为了坑我,连自己都可以赌上。”
他记得前世落下来的零件分明是一批冷凝器,然而这一回,冷凝器却变成了侧板,这两者的重量差得可不少。
郁琰没说话,轻轻抖了抖手上的水,转身去抽洗手台边上的纸巾。
他总是这样子,总是摆出一副全不在意的态度,不搭理、不答话,连一个眼神都不愿给。
朝弋看着那截脆弱的脖颈,想把眼前这人掐死的念头一点点地漫了上来,可他动了动右手,却发现那只小臂似乎肿起来了,伤处疼得厉害,而他刚才竟然一直没发现。
郁琰慢条斯理地擦净了手里的湿,然后才回身看向他:“朝副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这只是场意外,”郁琰说,“不是吗?”
朝弋冷笑了一声:“如果让朝文斌知道,他的这位‘好儿媳’,千方百计地要害死他最后一个儿子,不知道他是何感想。”
郁琰忽然走向他,声音落得很低:“那些侧板砸不死人的。”
“不然你怎么还能好好站在这里呢?”
朝弋看着眼前人,阴冷的目光几乎要将他绞碎。
紧接着,他看见那人忽然伸出手,状似亲昵地替他整理了一下颈下那条略微歪斜的领带:“不过,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有个人,爱我爱到连命都可以不要了。”
10
自从回来的那天开始,朝弋就总是做梦,断断续续的,惊醒、再入睡,然后再惊醒,如此往复折磨。
最后一次醒来的时候朝弋看了眼时间,已经快五点了,于是他干脆不睡了,背靠着床头坐起来,沉默地凝视着面前空荡荡的黑暗,躲在这暗色中的家具轮廓像是几只蛰伏的兽,仿佛随时都要扑将上来,往他身上狠狠咬一口。
朝弋还在想最后一个梦,梦惊醒前的最后一个片段往往最清晰。
集团里的大半股东对他这个半路出家的继承人本来就不看好,前世在他把鼎先的订单搞砸之后,这些人便更加笃定了他是个哪哪都不如他大哥的废物。
不过其实也并没有哪个股东和高层会特意跑到他面前指摘,只是这个拿不出手的身份让他从小就对别人的目光和态度格外敏感。
他看见那些人看向自己的目光之中,有对自己有不满的、轻视的,甚至于厌恶的,有些是明晃晃的恶意,还有些则是掩饰的很好的嫌弃。
朝弋原本以为自己并不在乎,直到那天路过朝文斌的茶室,听见那虚掩着的房门里传出了朝文斌语重心长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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