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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1章 声音（第1页）

三丫瘦小的身影紧贴着冰冷的土坯墙根，如同被夜色粘住的蝶蛹。远处隐约传来几声马匹的响鼻，黑暗中那些牲口闪亮的眼睛和庞大身躯的轮廓让她本能地感到一阵心悸。她深吸一口气，压下那点恐惧，悄无声息地蹭到喜宝房门口，犹豫了一下，才抬手轻轻敲了敲门：“柱子哥，是我。”

屋内，油灯跳跃着暖意，橘黄的光晕温柔地笼罩着相对而坐的两人。桌上摆着简单的茶点，凌霜正从袖袋里掏出一封信。

“江北那边倒也不是一点眉目都没有，”凌霜将信递给喜宝，“昨日山里收到了两封信，一封是你的，另一封……”她顿了顿，指尖点了点那封没有署名的信，“不知是谁送来的，没写名字，我瞧着古怪，就给拿来了。”

话音未落，门外便传来了那声呼唤。

凌霜的话语戛然而止。

“三丫？”喜宝转过头去，几乎是瞬间变换了嗓音，“这么晚了，有什么事吗？”她一边说，一边极其自然地将那两封信拢进袖中。

凌霜迅收敛了被打断的情绪，但眉尖还是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惊云近来规矩怎么愈松懈了？夜都深了，这孩子怎么直接就到门口了？

喜宝的身份本就需万分小心……她担忧地瞥了一眼门口的方向，莫不是惊云那边出了什么岔子？

惊云是她之前买下来的护院，名字是她取得，因为凌霜觉得惊云就像喜宝的骏马金云一样，身高体长，带着一股子沉稳又锐利的劲儿。

他对旁人总是冷着脸懒得开口，唯独对她不一样……视线范围之内总是能看到的

凌霜有点脸红，又想到二人的关系——凌霜甩甩头，现在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门外传来一声紧张的“嗯”。

凌霜起身，快步走过去拉开了门。门外站着的果然是冻得小脸有些白的三丫，她似乎没料到开门的是凌霜，更紧张了，手脚都有些僵硬，眼神躲闪着不知该看哪里。

凌霜眉头微皱，语气却放软了些：“小姑娘晚上怎的也不多穿些？冻坏了怎么办？快些进来吧。”她侧身让开门口。

三丫支支吾吾地道了谢，挤进来半个身子，又小心翼翼地关上门，动作轻得只带起几粒微尘。

一进屋，三丫就被眼前的景象吸引了。她站着打量着焕然一新的房间，窗户补上了，帐子挂起来了，床上不见了稻草，取而代之的是层层的褥子，看上去就柔软。墙边多了个架子，里面摆了许多东西，空气里的甜香弥漫在小屋里，驱散了潮湿稻草的霉味儿。

房间的边边角角打扫得干干净净，不见一丝灰尘，长板凳上放了两个草编坐垫，地上铺了大片的编花草席，桌上放了一个古朴的粗釉瓶子，里面插了几只野花，就连墙上都挂了几幅水墨画，显得格外有意趣。仅仅一天，这间原本破败的小屋已然摇身一变，变得闲情雅致起来。

三丫觉得这里没有一点二牛家的感觉了，仿佛喜宝才是这个地盘真正的主人。他不，应该是“她”，有一种魔力，就是不管在什么地方，永远都是掌控的那一个，在这个世道里面显得极为稀奇，叫三丫不禁折服、向往。

“坐呀，站在那做什么？”喜宝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她用下巴点了点对面的板凳。“怎么样？还不赖吧？都是你苏子叔找村里的手艺人置办的。”白岩村并不都是盐工，木匠跟编草席挣钱的妇人也有许多，东西物美价廉，且若是想买就总有存货。

“唔好哦。”三丫老实地坐下，双手紧握放在膝盖上，一想到即将要说的话，心头更是七上八下，没有底气。

凌霜关好门，视线在屋里扫了一圈，没看到那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眉头又蹙了起来：跑哪去了？她压下心头的疑惑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目光落回三丫身上。

三丫背对着她坐，看她小小一只，又身形单薄，凌霜不禁心中有些怜爱。

“夜里湿气重，我带了些玫瑰卤子，冲一壶给你吃吃，”凌霜从桌旁的箱子里掏出了新的茶壶与杯盏，动作麻利地冲调起来，很快，一杯散着浓郁甜香的玫瑰蜜水递到了三丫面前，“去去湿寒，趁热多喝一些。”

“多谢凌霜姐姐。”三丫脸红红地小声道谢，双手捧住那温热的琉璃杯。

今日柱子哥领着他们几个认了人，现在苏子叔和凌霜姐，她和二牛他们还得了红封，里面有两块碎银子呢！

虽然觉得受之有愧想退还，却被凌霜姐强硬的拒绝了，只好扭捏的收下，她决定把这笔钱用来给爹买药，以后她走了，家里也能有点积蓄。柱子哥说了，他会替他们爹赎身的，以后爹娘就都是良民了。

阿板阿圆说，自从跟了柱子哥，日子一天比一天好。三丫也这样觉得，特别是此刻，捧着这杯似粉色芙蓉的玫瑰蜜，馥郁的香气萦绕鼻尖，让她恍惚觉得以前那些苦日子真的像一场噩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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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小口啜饮着，玫瑰的芬芳裹着蜜糖的甘甜瞬间席卷了口腔，她忍不住喟叹：“真好喝。”

“好喝就多喝些，”凌霜笑眯眯地，带着点过来人的口吻，“家里最不缺的就是玫瑰了，以后还怕你喝腻歪了呢。”

“怎么会……”三丫局促地摇头，满眼真诚，“这样好的东西，怎么会喝腻呢……”

“喏，你前面那个以前也是这样说的。”凌霜朝喜宝努了努嘴，带着点促狭的笑意，“从前这个人，一天能喝一整壶，变着花样用玫瑰蜜卤，什么玫瑰饼、玫瑰糕、玫瑰冰露……现在你瞧瞧，”她指了指喜宝面前那只盛着清水的杯子，“里头只剩白水了，一点儿也吃不来，我都懒得给她用茶盏，用个大粗陶杯子便对付了。”

“凌霜姐，好好地，怎的说起我来。”喜宝被点了名，停下伸向蜜饯的手，有些不好意思地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随即自然地岔开话题，目光温和地看向三丫：“还没说呢，找我何事？是家里有什么难处？”

三丫捧着温热的琉璃盏，那甜蜜的暖意却无法驱散她心底的寒意。

她低着头，看着杯中荡漾的粉色涟漪，深吸了一口气，再抬起头时，眼中那份短暂的轻松和局促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下定决心的凝重。

“柱子哥……”她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目光飞快地扫了一眼旁边的凌霜，又迅垂下，“我……我爹他……他之前……”

喜宝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的迟疑和那份不同寻常的沉重，脸上的笑意淡了些，身体微微前倾，声音放得更柔和：“你爹怎么了？慢慢说，别怕。”

三丫咬了咬下唇，像是鼓足了毕生的勇气，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只有桌边的三人能听见：

“柱子哥……我爹他之前……好像在帮外面的人做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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