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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郎中深吸一口气,脸红脖子粗地瞪着抿唇不语的王夜来,说:“咱们王家现在本就处境尴尬,你爹能好好在邺京当官都是太子殿下慈悲了,你还敢去笼鹤司撒野,是心疼你爹这一根老独苗还留在朝堂日日胆战心惊,恨不得立刻让我带着锅碗瓢盆回乡种田吗!”
“……”王夜来胸口起伏,也是脸红脖子粗地喘着粗气,不知是真的知道怕了,还是被打痛了,他梗着脖子,最终说知错了。
王郎中问:“真知错了?”
王夜来说:“嗯!”
“啪!”王郎中把藤条按在书桌上,撑着书桌坐了回去,缓了好一会儿才说,“儿子,你知道三皇子是怎么薨的吗?”
王夜来莫名其妙地说:“不是进山打猎的时候被老虎咬死的吗?据说胳膊腿儿都被撕了下来,要不是禁卫及时赶到,脑袋都保不住。”
“是啊,这是体面的死法。”王郎中说。
王夜来“哈”一声,“这还是体面的死法?”
王郎中说:“那如若我告诉你,咬死三皇子的并不是林间的野兽,而是太子的‘猎犬’呢?”
王郎中那双眼浑浊却精明,深深地望着自己的儿子,王夜来冷不丁的,打了个寒颤。
就这出息!
王郎中见状摇了摇头,声音沉闷,“太子还是五皇子的时候,常年游历在外,你只当他是富贵窝里走出去的金玉,却不知他是尸山血海中闯出来的罗刹。一个皇子游历在外,好比肉骨头丢入野狗窝,多少人恨不得把他撕碎了嚼下去,可太子踩着他们的尸骨回到了邺京——三皇子就在那些人里头啊。”
王夜来头一回听说,静静的,听着他爹说这血腥的往事内幕。
“那是熹宁十三年春,那天三皇子入山打猎,打了不少猎物,最终也成了猎人的盆中餐。五皇子甚至没有为他设下陷阱,五箭,”王郎中伸出五根手指,看着王夜来,“分别钉入三皇子的手腕脚腕,把他钉在了他自己打到的那头野猪身上,最后一箭射穿了三皇子的喉咙,后来宫里来人替三皇子敛尸的时候,血把野猪的皮都染红了。”
王夜来瞳孔张大了,“太子这是故意羞辱凌虐三皇子?”
王郎中没有立刻回答,说:“你知道我为何这么清楚吗?因为那时候,陛下就在对面的林子里,你爹跟在后头呢。”
“陛下不阻拦吗?”王夜来震惊地说,“我记得三皇子的生母当年很受宠,三皇子据说也很得陛下疼爱……”
“丽妃的恩宠与当年的琬妃相比,根本不值一提,若不是先帝爷相中了咱们王家的女儿,皇后之位必定是琬妃的。母亲的份量有轻重,三皇子也是压根就比不了五皇子,一个文武平平、骄纵跋扈的皇子和一个文武双全、冷静自持的皇子,孰轻孰重?”王郎中叹气,“何况,拦也拦不住啊,当时父子俩远远的一对视,一脉相承的平静沉稳,你爹我是不敢细细品味空中的火花,瘫在地上爬都爬不起来了。”
王夜来身上的伤口阵阵的疼,听他爹说:“你知道我为何要给你讲这段往事吗?不仅是要告诉你,千万别想着太子殿下要杀你的时候,你还有磕头求饶的机会。”
王夜来说:“那还有什么?”
王郎中不答反问:“你知道太子殿下为何要杀三皇子吗?”
“不是因为三皇子先派人刺杀还被查了出来吗?”王夜来见他爹目光幽深,不禁翻了个白眼,急躁地说,“还有别的原因,您倒是直说啊,我又不在现场亲眼目睹过,从哪儿知道去?装什么神秘。”
这个孽子,王郎中深吸一口气,抑制住再把他打一顿的冲动,沉声说:“因为太子要让他给游竫偿命。”
王夜来问:“那是谁?”
“是个当年为了保护太子殿下身中数箭,最后被一箭穿喉,钉死在太子殿下后肩的小少年,据说那年才十二岁。”王郎中说,“是游大人的胞弟。”
箭头好似剐蹭过身伤的伤口,王夜来浑身打了个哆嗦,莫名的不寒而栗。
“太子殿下是个护短的,动了他身旁的人,管你是谁,什么都束缚不了他。你记住了,裴溪亭如今亦是太子的人,哪怕他站在最末席,也和你隔着比天高的白玉阶。何况,”王郎中目光复杂,“你当真以为一无是处、懦弱无能之辈,能入笼鹤司么?”
王夜来仿佛被重重地打了一巴掌,站在原地,脸色红里渗白,难看极了。
*
“摆个臭脸给谁看?”裴溪亭蹙眉盯着拦路狗,“让开。”
他下班后一路溜达回来,没想到门前堵了只拦路狗。
上官桀很轻易地就被这人气到了,沉声说:“你现在是连表面的、虚伪的尊卑和礼节都没有了吗?”
“哦,”裴溪亭后退一步,捧手垂头,“见过小侯爷,小侯爷能在寒舍门前停步,寒舍蓬荜生辉。不知小侯爷有何吩咐?”
……哈,果然够虚伪,够表面!
上官桀深吸一口气,一把拽住裴溪亭的胳膊,“跟我走!”
裴溪亭踉跄了两步,反手甩开,说:“奇了怪了,我这门前这么招疯狗?一天能来两条。”
上官桀转头,一双星子眸蹭蹭滋火,“你敢骂我是狗?”
裴溪亭懒得再赏一句,说:“王夜来是你的狗吧?你管不好自己的狗,让它中午跑到我门前来撒尿,仍觉得不解气,还要自己亲自来撒一趴?”
“行啊,还学会信口编造,污蔑上了?”上官桀瞪着裴溪亭,“老子昨天就出城了,刚回来!”
“就算不是你指使的,也是因为你。我和姓王的无冤无仇,他接二连三来犯贱,不就是想讨你的好吗?谁不知道,”裴溪亭笑了一声,“姓王的常跟在上官小侯爷屁股后头,恨不得跪地给您舔鞋?”
上官桀瞪了他半晌,突然笑了,索性说:“对,就是我指使的,那又怎么样?你能如何?”
“我不如何,但你又能如何?”裴溪亭冷淡地看着上官桀,“小侯爷,你仍是人上人,我却今非昔比了。”
上官桀冷笑,“你别以为进了笼鹤司就能翻天了!”
“我不想翻天,但巧了,如今只有天能覆我,谁让我进的是笼鹤司的门呢?”裴溪亭语气无奈,带着串冷冰冰的刺,“那可是一座哪怕是高高在上的小侯爷都不能让我的上官无缘无故撵我走的衙门,只要我一天在笼鹤司,你就别想拿我当婊子。”
裴溪亭上前一步,微微仰头瞧着上官桀阴沉的眼睛,语气很轻,“以权压人、以势压人,小侯爷不是熟练得很吗?今日不过稍微尝了丁点其中的味道,您可别恼啊。”
他话音落地,被上官桀掐住了后颈,猛地按向自己,阴鸷地说:“那你可得把游踪的大腿抱稳了,否则一旦沾了地,我会割了你嚣张的舌头,拔了你尖锐的牙齿,拴住你这根桀傲不驯的脖子,让你跪在地上做一条只会吃精挨操的哑巴狗。”
出生小黄文的人,说话就是粗鲁。
裴溪亭冷漠地吐槽着,与上官桀对视了两眼,突然,他眼角微挑,露出一记又轻又快的笑。
上官桀莫名眼皮一跳,下一瞬,裴溪亭突然伸手推开他,一屁股摔在地上,捂着衣领惨叫:“小侯爷杀了我吧,我宁死也不做你胯下玩物!”
上官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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