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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世蕃站在那里,紧望着去搬矮几、小虎凳,不断往牢房里添东西的陈洪,“这哪能使得?”
严嵩年事已高,又牵扯重大,锦衣卫在将之投入诏狱后,就卸去了手铐、脚镣,并让严世蕃投入同一牢房里,让儿子照顾老父亲。
陈洪仍然搬弄着东西,还叫来两个小太监布置,不一会儿的功夫,牢房就大变了样。
有了床、床上铺好了锦衾、玉枕,有了桌案,案上摆上了湖笔、徽墨、宣纸、端砚,有了矮几,几上端上了珍馐、美酒、清茶、点心。
洗漱的架子、盆子、清水,梳妆的铜镜、木梳、簪子等等。
除了女人,应有尽有。
大红灯笼高高挂着。
一百多年来,诏狱里头回这样亮堂。
陈洪殷勤地搀扶着严嵩坐在了上的位置,又让严世蕃坐在了严嵩的左手边,他在严世蕃的对面坐了下来。
陈洪端起酒杯,朝着严嵩敬了敬,一饮而尽道:“怎么说,我都比阁老晚一辈,往后阁老回内阁当值,我都到阁老身边伺候。”
严嵩坐在那里望着他,什么也没说。
反而是严世蕃闻弦歌,知雅意,有些激动了,“陈公公,玉熙宫那里,有了什么说法?”
陈洪抬头笑望了他一下,从袖中拿出了那份从江南来的线报抄本,递了过去:“皇上用了阁老几十年,是信任阁老的,派去淳安的那个海瑞,顶着钦差的名头,拿着天子剑,却对新安江不闻不问,很可能是得了皇上的授意才如此。
俗话说,“衣不如新,人不如故。”皇上想来是放下了新安江的事。”
严世蕃直接拆看了“东厂线报”,也从陈洪口中知道皇上定然看过了,且没有表态,顿时大喜过望,“好!好啊!”
陈洪坐直了,又笑望向严世蕃:“等到大家各归其位,那才是真的好。”
欢喜下的严世蕃,连喝了几杯酒,还敬了来传消息的陈洪一杯酒。
经过了这么多事情,在这暗无天日的狱中又待了这么多日子,严世蕃目中无人的程度小了许多,也知道了与司礼监太监交好的好处。
陈洪本就是刻意相交,与严世蕃是越看越觉得亲近,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后,要不是场合不对,就要斩鸡头拜把子了。
严嵩始终没有碰酒杯,就连矮几上的珍馐、点心似乎也兴趣缺缺,只在那里饮着茶。
牢房外。
响起了狱卒的提醒声,再放肆,也该有个限度,这终究是诏狱,不是秦淮河旁的窑子,是时候走人了。
搁在去年以前,诏狱狱卒敢催促,陈洪能把北镇抚司给掀了,但时过境迁,陈洪知道该走了,满眼的诚恳望着严嵩:“阁老,接下来就是走过场了,到时候,内阁还是阁老的内阁,皇上又将司礼监交给了咱家,我们就不来那些虚的。
共事一君,对皇上讲的是个“忠”字,对彼此讲的是一个“信”字,我是打心眼里信得过阁老的,等阁老出去,我和司礼监必将以阁老马是瞻。”
两名小太监提着灯笼来到了牢房门前,照着陈洪,一片光飙然而去。
牢房里又恢复了安静,喝的有点多的严世蕃,就要往那铺好的床上躺去。
“严世蕃!”
严嵩那只枯瘦的老手在面前的矮几上拍了一掌,忽然开口:“我问你,新安江毁堤淹田究竟是怎么回事?”
如同年迈的老虎威,凶威扑面,严世蕃的酒立时就醒了。
醒是醒了,却是不敢接言,两眼依然横着,直直地望着床榻。
严嵩想说话,但那口气又觉着一下提不起来,便停在那里,两眼慢慢闭上了。
鄢懋卿来诏狱的话,陈洪来诏狱的话,严嵩都没有听进心里。
执掌二十年内阁中枢。
天底下,或许没有人比他更了解皇上了,或者说,没有比他更了解皇帝这种存在。
那是天下最狠的虎狼。
一旦虎狼动了杀心,就绝不会放弃。
杨廷和、夏言、杨继盛、沈炼等人的身影在严嵩脑海中浮现。
皇上,从不是个会认输的人啊!
浙江,危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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