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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难哄（第1页）

徐见青哥两个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透。

零下三十来度，没脚踝的雪地里跋涉十几里，比干一天重体力活还要累上几分。

仗着年轻，身体壮，火力旺，走着走着冒了一身热汗。

可是，天越晚温度越低，帽子围脖的边沿，还有眼睫毛，都结了白霜。鼻涕也冻出来了，擦也擦不干净。

邋遢一点儿倒好说，就是贴身的衣物被汗水浸透，再冷下来，那一种透进骨肉的凉意，可是要人命。

房门一开，热浪涌来，门槛里外是两个世界。

“哎呀！你咋才回来呢？冷了吧？”

展青媳妇迎过来，一脸的关怀，把她男人拽到火炉边，帮他摘帽子脱棉袄，小声絮叨：“是不是没坐车呀？走了多远？这大冷天儿的，山里面黑瞎子野猪窜出来可咋整？你省下块八毛钱，自已挨累不说，还要冒那么大风险，根本就不值得，你也不想想我们娘俩……”

“想呢！咋不想……”

徐展青两口子围着火炉悄声密语，给寒屋陋室添了一抹温馨。

徐见青摘了帽子，明知道会失望，还是忍不住朝自已房间的门看了看。于翠叶露了一下头，与他对视一眼，又缩了回去，好像他们俩毫不相干。

“见青啊！把棉袄脱了，坐炉子边等着，妈先给你打盆热水泡泡脚，让身子缓缓再吃饭。”

徐母往西边灶坑里添了一把柴禾，又端着木盆去东边锅里舀了两瓢水。

徐见青嗯了一声，默默坐到火炉边脱鞋袜，随口问道：“那哥几个呢？上哪疯去了？”

“听说前屯有扭秧歌的，他们去瞧热闹了。”

徐母把木盆放到徐见青脚边，顺手把儿子脱下来的棉袄挂在了火墙边，又转身放桌子拿碗，去西锅里盛大碴粥。

“那几个混小子，带着爬犁走的。这么晚没回来，就是在大河里滑冰呢！”

徐见青的双脚连累带冻，早就没了知觉，浸入热水里好一会儿，才感受到一点热乎劲儿。

他坐在屋子中央，可以把全家人的一举一动，尽数看在眼里。

母亲在忙着烧火，张罗饭食。

媳妇儿和岳母在炕上做针线唠家常。

兄弟被兄弟媳妇伺候着洗漱，然后两口子回了自已屋里哄孩子。

寒冬里，门窗封闭严实，一掀大锅盖热气腾腾，在狭窄的空间里弥漫，让穷酸的家具和冷漠的亲人变得朦朦胧胧。

徐见青坐在一团白雾里，安静又孤独。

他摇了摇头，一个粗糙大老爷们突生这种想法，未免太矫情了。

但他问自已，你这么辛苦，为了什么？

他搜肠刮肚，也找不到答案。

或许，他和展青一样，生个孩子，当了爹，就会有不一样的心情，也会更有干劲吧！

“展青啊，出来吃饭了。见青，你也快点洗。”

徐母盛了两碗大碴粥，摆上一盆野鸡肉，又端上来一小盆黑乎乎的鲫鱼酱。

“今天上午那几个小子去山里，啥也没整回来。就凿了个冰窟窿，捞了点小鱼。我用一勺酱炖了炖，还挺香的，配大碴粥正好，一会儿多吃点……”

徐母交代完就转回于翠叶的屋子，爬上炕头，娘三个唠嗑去了。

展青牵着媳妇的手，黏黏糊糊出屋来。坐在饭桌上，又像一个受宠的孩子，让媳妇给夹菜添饭，两个人继续低声交谈。

徐见青长舒一口气，拿炉子旁的一块干布擦脚。随后穿上家里的布鞋，蹲在地上洗裹脚布。

水脏了，也凉了，徐见青端着木盆起身，想要换两瓢清水。正在此时，房门被打开，一股凉气袭来，三个弟弟鱼贯而入。

“姐夫，你回来啦！”

安青和望青喊着好冷，直奔炉子烤手，于翠山叫着姐夫，上前抢过水盆，端到屋外扬了。

转回屋里来，动作娴熟地添上两瓢热水，端回徐见青面前。

“姐夫，你先洗手洗脸吃饭，我帮你洗这些……”

于翠山找来另一个木盆打上热水，将裹脚布和鞋垫泡起来，又把徐见青的鞋立在火墙边。

“姐夫，我们今天上午去山边溜了一趟，啥也没溜着。这方圆十里地，野鸡都让咱们打绝了。”

于翠山用力搓着裹脚的破布，好像不脏不臭似的，脸上带着希望满满的笑。

“姐夫，你不用上火，打不着野鸡，兴许哪天能打个大牲口。打不着大牲口也不怕，我今天发现大河里的鱼挺多，砸个冰窟窿，慢慢捞呗。能卖钱就卖上点钱，卖不上钱，咱们这三两个月也饿不着。”

徐见青夹了一条小鱼，细细品味，确实鲜香。再看小舅子勤快懂事，终于露出了笑容。

“翠山，你们用啥捞的鱼？又没有网……”

“用啥网啊？砸一个冰窟窿，拿个葫芦瓢舀上一瓢水，往冰面上一扬，不用费啥劲儿，再去冰面上捡鱼就行了。”

于翠山把鞋垫裹脚布搭在炉桶上，出门倒掉脏水，再进屋来搬凳子，凑到徐见青身边，兴奋得滔滔不绝。

“姐夫，这地方比咱老家好，出门随手一划拉就是一扛柴禾，再随手一划拉就是一顿鱼和肉。虽然冰天雪地能冻死人，看着穷啦啦，其实雪盖之下，都是宝贝。只要你不懒，想活好，很容易……”

“姐夫，你明天有功夫没？咱们一起去打鱼，打了大鲢子大鲶鱼卖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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