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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话问得毫无征兆,李芸心中顷刻百转千回,最后选择了本能地否认:“什、什么孩子?公子说笑了,我们这里可是青楼,哪里会有什么孩子跑我这儿来?”
她嘴上虽然这么说,目光却不自觉追着他手里的簪子,一直等他坐到自己边上,才慌乱转回头去,不一会儿又想起这是今晚的恩客,只好强迫自己想起往日那些套路,上前去给他倒了一杯酒,努力忽略内心深处涌起的抗拒感,坐到离他最近了两分:“公子,喝酒。”
江翊眼皮都没抬,抬手挡下她往自己嘴边送的酒杯放到桌上,也不喝,一手还在看什么稀奇玩意儿似的把玩着木簪:“我也是觉得奇怪,可我白天分明看到一个小娃娃跑进了姑娘的房间,难不成,是我看错了?”
眼前这位年轻公子长得面若冠玉,仪表不凡,是走在街上姑娘家都会多看两眼的类型,说起话来慢条斯理,语气语调更是称得上温柔
可偏偏,李芸就是克制不住地觉得背脊一阵一阵凉,连呼吸都毫无道理地变得有些困难,连带着脑子也转不动了,只能凭着直觉回答:“应、应该是的吧,我们这种地方,哪有什么正经人家的小娃儿会进来乱跑的?”
“只怕也确实不是什么正经人家的孩子。”江翊出一声沉闷不带起伏的轻笑。
李芸难以自制地整个人抖了一下。
好在这回不用她搭腔,江翊就自说自话,理所当然地点了下头:“也是,那小娃儿自己都得以偷窃为生,姑娘虽身不由己,却也是衣食不愁,她又有什么道理花这钱来送东西给姑娘呢。”
李芸捏着衣角的手已经抑制不住地起抖来,深吸了一口气,才颤颤巍巍地答道:“公子说的是。”
她一直低着头不敢看他,江翊就把那木簪放在桌上,推到她眼皮底下,修长的手指在那上面一寸一寸摩挲过去,语气轻巧地说:“我是当真觉得和姑娘投缘,原本想着若是那小娃儿和姑娘认识,我此时回去,说不定还能救她一命。”
李芸猛然抬头看向他,手指神经质地抽了一下:“什、什么?”
江翊语带惋惜地摇着头:“那女孩儿小小年纪,手脚倒是利落,昨天竟然当街从我朋友身上摸走了一个荷包,今天被我们抓到,却怎么也不肯将那荷包交出来。”
李芸用力咬着嘴唇,生怕自己泄出什么不该说的话来。
江翊转头看她,虚情假意地关心道:“姑娘的脸色怎么这么难看?哪里不舒服吗?”
李芸连连摇头,强行挤出笑容:“奴家没事,公子继续说,那孩子后来怎么了?”
江翊满不在乎地“哦”了一声,叹了口气:“姑娘有所不知,若是一个荷包也便罢了,偏偏那荷包里放了一件对我朋友来说至关重要的物件,那小娃儿嘴又硬得很,一直死活不肯说出荷包的下落,也交不出东西,我那朋友脾气又急躁了一些,我出来的时候,看那小娃儿就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了,”
李芸胭脂粉黛衬托下的最后一点血色都没了,她眼前一黑,差点往后栽倒下去,感觉被人在肩上虚虚地扶了一把,她再不做他想,一把抓住身边男人的手:“公、公子,她她还是个孩子,她偷了你们多少钱?我还,我来帮她还,能不能求求你们,留她一命”
江翊对她的脆弱视若无睹,不带一丝波澜的视线扫过她死死抓住自己的手:“怎么?”他不答反问:“姑娘不是说不认识什么小孩儿吗?”
唯恐失去至亲的无措让李芸已经完全顾不上对着男人的莫名恐惧,满心只想救人,听他这么问,泪眼婆娑地又是摇头,又是点头:“不是的,认识的!认识的!公子,她还小,不懂事,公子您行行好,她偷的钱,我来还,我还!”
江翊铁石心肠地抽回手,冷眼看她:“她是你什么人?”
李芸的手无力地凭空抓了一下,缩回去抓着腿上的衣服:“她她是”
江翊见她分明已经心急如焚,依然死咬着牙不肯说,便只觉得自己这药怕是下得不够猛,干脆将冷血无情的人设进行到底,轻飘飘地开口:“我明白姑娘心善,我也心有不忍,但我那朋友的东西价值不菲,姑娘怕是要倾尽所有才能赔得出,更何况那小娃儿是贼,我们又不是,姑娘与她无亲无故,没有替她还债的道理,即便你愿意,我那朋友也不会收的。”
说得就好像那不是一条人命,而是一个可以标价的小猫小狗。
从来自知轻贱,却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自己的轻贱。
“有的”李芸已经泣不成声,她仿佛能看到那瘦小可怜的孩子奄奄一息地躺在冰冷的地上,心痛如绞,又不敢大声说话,只能用力抠着自己的手臂,强忍住悲伤,用颤抖的声音道:“不是无亲无故的,她她是我的孩子。”
“你的孩子?”江翊眉头一蹙,依稀能猜出一点其中的内情来了,可他正想再细问两句,就听到窗外传来一声轻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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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芸霎时面如死灰。
暑热熬人,房间的窗户从一开始就是开着的,只是今夜月色昏暗,坐在灯光下往外看去,很难看清什么。
江翊目光中杀意乍现,捏着酒杯的指节用力,手腕一番,正要先制人,却忽地一顿,收起了攻势,抬起食指竖在嘴唇前面,示意她不要慌。
李芸看不懂那些招式,却凭着女人直觉清晰感受到那一瞬间骇人的杀意,正全身僵硬,就见那人端起酒壶,倒了两杯酒,用三分醉意七分轻佻的语气说道:“来,姑娘再喝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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