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村里儿歌（第1页）

雨过天晴，空气如被雨洗过一般，清新干净。

远远见了柳家村，微霜的俊颜上，蓦然绽开无比真诚的笑容。他就是闲的，作孽请了两尊不说话的大爷同乘，人家一小对儿在冷战，他上来凑什么热闹。

他自觉尴尬，捂住脑袋，暗暗埋怨：过后一定要扣探子的报酬，光说姓颜，是颜家家主有什么用？名呢？被吞了？

不过，他倒是没想到雨筠兄，会是楚颜家主，煊儿也没同他说起。即是雨筠兄，此后暗探还是不在用了。

马车停下，颜雨筠草草谢过微霜，跃下马车，而后回身，抚着柳楼曦的手臂，托她下来。

待柳楼曦下了马车，落地站稳后，立马挣脱开他的手，张开双臂，深呼吸一口气。空气湿润清爽，吸入体内，一扫杂乱的思绪，心情好了些。

她神情淡漠地看着他，开口说道：“我回家祭祖，你回去吧。”

颜雨筠右手不安地握拳，松开，再握拳，又松开，随后左手拇指狠狠按了几下太阳穴，语气中带着几分恳求：“我想陪你去。”

“随你。”柳楼曦心里清楚自己拗不过他，于是扭头就走，任由他跟在身后。

清明是祭祖的节日，大户人家讲究家风规矩，而村子里多讲习俗。

在柳家村，清明上坟，是家中男人的事，妇女与孩子不能去。女子需要留在家中做饭，折元宝，烧纸，哀悼……

这天，她们有忙不完的事。

至于孩子们，属于清明的悲伤基调，分毫没有影响他们的心情，趁父母都在忙，悄悄三两成伴，偷溜出来，聚在村口跳花绳。

柳楼曦刚进村子，就瞧见了他们。

七八个孩子围在一起。其中两个男孩做木桩，绷着羊肠绳；其他孩子，则是一边哼着儿歌，一边轮流跳过去。

“柳家村，村南面；面朝西，溪水右；有一家，打铁匠。”

“铁匠的家里有什么？”

“寡老母，歪刺骨；鼠眼儿，三只手；怪力女，夜度娘。”「1」

柳楼曦停下脚步，童言无忌如寒风刺骨，令人通体发寒。她听着孩子们又唱了一遍，忍不住走过去，弯腰半蹲，脸上挂着僵硬的强撑着的笑容，表情大抵算得上和善，语气尽可能亲切，温声问道：“孩子们，你们在唱什么？”

做木桩的平头小男孩听到声音，扭过头一看到她，急忙双手捂住双眼，扯着嗓子厉声尖啸：“快跑啊！夜度娘来了！”

七八双欢快的眼睛，顷刻间，被惊恐侵袭，齐刷刷地扭过头，盯着柳楼曦。

上一刻还在玩耍的孩子们，转眼四散而逃，嘴里不停叫唤着：“是夜度娘！夜度娘出来抓人啦！快回家！”

柳楼曦维持着身子半蹲，上身前倾弯腰的姿势，手杵在膝上，头慢慢垂下。先前被雨淋湿了的黝黑长发，还没有干，凝成一缕一缕地挡住面容，也遮住了她脸上的表情。

一直不远不近跟着她的颜雨筠，暗自记下孩子们逃窜的方向，走到她身后，温声安慰：“不怪孩子，有人教的，我去找大人。”

柳楼曦闭上眼睛，鼻子出气“哼”了一声，直起腰，张开双臂伸展开，自言自语道：“算了，不和小孩子计较，回去了。”

没几步，两人走到柳家，柳母和柳玽已等候多时。

他们遵从村里的习俗，颜雨筠同柳玽一道进山上坟，柳楼曦则留在家中陪柳母烧纸祭拜。

桌上有两个牌位，一个书有柳父的名字；而另一个，则是一块无字牌。在原主的记忆中，柳家是外地迁来的，此前清明从不祭拜，亦不上坟。

今年应只有柳父的牌位，遂她惑道：“母亲，这块无字牌祭奠的是谁？”

柳母正向香炉中插香，闻言，愣了一下，沙哑道：“我女儿。”

柳楼曦点点头，没再多问，心里想到：应是她前几年，意外流产的那个孩子吧。

祭拜完，柳楼曦打算去锻铁房，赶一赶昨晚欠下的进度，再有两三日《白兰粉棠图》就能收尾完工了。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妇人泼辣的叫喊声：“开门！你个该死的杀千刀的，给老娘开门！”

柳楼曦以为有什么要紧事，急慌慌跑过去打开门，只见隔壁王婶怒发冲冠，手举锄头，自头顶袭来。

她仓促侧身，锄头擦破雪嫩的面颊，一道鲜红刺目的血痕，突兀地浮现在白皙的脸上。

“你做什么？”柳楼曦右手手指下意识轻触火辣辣的脸庞，自伤口流出的黏稠的血，慢慢渗进甲缝。

“你个破烂户，青天白日，做什么吓我娃子？”王婶指着她的鼻子，唾沫星子喷得满天飞，“不知道被多少个男的睡过的破鞋，还好意思穿白裙子。”

一个黑脑袋，小平头，从她肥胖的身子后探出来，正是方才在村口当木桩的那个孩子。

王婶嗓门极大，这么一嚎，左邻右舍全听见了。

村里没什么娱乐消遣，一有丑事爆出来，人传人，来得可快，不过几息，柳家四周便围满了人。

柳楼曦抬手，反手用袖子擦去淌到脖颈的血液，正言厉色，提高音量：“谁在村里造谣生事的？”

“还有脸说谁造谣的？”王婶抹了一把脸，手一甩，比出将脸皮丢在地上的动作，沾满泥浆的鞋，用力跺了几脚，“赶牛车的老李亲眼瞧见的，你个破烂不堪玩意，还有脸说你不是？”

柳楼曦从炎枫楼回柳家，再从柳家去炎枫楼，都是坐的那位李姓老汉的牛车。

她每日都去青楼，这是事实。一时间，柳楼曦竟想不出，自己要怎么反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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