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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
疫情蔓延的那几年,我跟着父亲在圣彼得堡经营一家几乎要关门的旅馆,每天重复着打扫的工作,连续半年都没有门生。
旅店门口对着的是一片曾经人满为患的广场。中央的喷泉停滞,化成死水一潭。彻骨的寒意铺天盖地,这片广场逐渐变得没有生机。
大部分时间我坐在广场中央观察那些鸽子群,苍白的鸽群飞过的地方满地鸟屎,还有一些会落在身上,白绿相间的臭味。没有人群投喂,他们瘦了很多。神鬼出没的专员投喂些它们以前根本看不上的饲料,就像定时刷新的npc,来也匆匆去也匆匆。偶尔天气放暖,一些鸽子就在广场上敞开肚皮晒太阳,走近了才现有些是被冻僵了,抻着双腿蹬在地上,不及时包裹,大概也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的寿终正寝了。
有些物种只需要为了活着而活着,它们依靠本能行动,忙碌的奔波在人世间。
还有三天就是圣诞节了,政府下令的严禁出门让市里的妇女连装扮家庭的圣诞装饰都拿不出来,挨家挨户的窗户上是粗惨的灰白。
今年的俄罗斯只有寒风肃杀,街上一眼望去唯一的人还是座雕像。每天睡觉前我都能看见霓虹灯闪耀在夜空里,照亮那个钢铁炼成的脸庞。灰黑钢铁的女性手执长剑伫立在天地间,张开双臂目光坚定,磅礴的气概冲向云霄。
我打开窗子,在寒风里点燃一支烟,外面的雪光照到我的脸上。
那个钢铁女性叫什么我并不知道,直到现在我也不想了解她的历史,比起被人赋予意义的建筑,她更像一个被禁锢在地面百年的灵魂。
一
父亲突然在圣诞节赶了回来,风尘仆仆,围巾被他随手扔在门关,我开门时看见那红色的围巾,心头就有一种不好的预感。绕过拐角,果然看见他在餐厅,他穿着一身棕黑色的正统中山装,但头凌乱,绑绳不知为何不在头上,他在餐桌前微微弯腰,神情严肃的读着我今早拿回来的报纸。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也不知道说一声。”我这么干巴巴的客套他,但他似乎没听见我说话,依旧眉头紧锁,知道我回来了头也不抬,气氛就在我的尴尬里沉默了几分钟,最后他放下报纸,甩给我一句“明天定个航班回国吧。”便头也不回的离开了。
随后关门声响起,世界又安静了下来。这个男人从始至终都没有给过我一个眼神,好像我只是他执行命令的一个扫地机器人。
我拿起他桌上的报纸扫了两眼,又甩回桌上,不知是气恼还是愤怒。
这么多年,我对父亲的最严重的不满也不过是一句轻飘飘的“怎么也不先跟我说一声。”随后在心里一直重复,直到父亲留给我的背影再次远去。马蹄留下的尘土烟消,或是飞机留在的尾气被云吞噬,无法抹去的痕迹像陈年水墨在我心里慢慢潮湿。
这样的年份持续了多久我已经记不清了,是俄罗斯的大雪下了十五次,还是中原的麦子成熟过三百年。那个大雪纷飞的夜晚,那个徘徊彷徨的岔路口,我清楚的记得他始终握着的那把剑,他对我沉重的叮嘱,或是临别的戏谑,那有着厚重老茧的右手大拇指习惯性摩挲着剑柄,剑柄上面刻着的是我的名字。
有时也会梦见他,梦里总是漫天大雪,父亲在雪地里建造篝火,火光勾勒出他凌厉的面孔,映照出他手上锃亮的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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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下意识的从口袋里掏出烟盒,里面却空空如也。沉默了一瞬,我打开核酸码,定下第二天的航班。
二
父亲叫我回国,是因为一个杀妻的悬案停在了棘手处,到达张源的家时,那个污点证人躺在他的床上,戴着氧气面罩,上面时有雾气,他呼吸困难,浑身无法动弹,嘴里勉强出赫赫的声响,像还没有行动能力的婴儿。
不知为何,从那场景里我看出如梦似幻的曾经,我忽然意识到自己也有这么一个时刻。
似乎所有人都对婴幼儿时期有模糊的印象,而我在五岁之前的记忆完全没有,五岁之后的记忆又是突然出现的,而且是那么清晰和不容差错,天空蓝的像师父的头簪,树木茂密,铁骑寒冷,深宫红院。随后我日复一日的观察月亮和太阳,在父亲震惊的目光里推测出立秋和冬至的时间。那些无法被情感和时间盖过的记忆,就像白纸黑字写在史书上,每一次回忆都没有差错,每一次那么明媚清冷,就如同他对这个世界这么多年的感受一模一样。
“你果然是我的血脉。”父亲自豪的摸着我的脑袋,那是我记忆里唯一一次他对我展现出笑容,不像是承认我,或者某种认可,而是自大般的:“看吧,因为遗传了我,你才如此优秀。”
三
张源的老婆看起来比一年前还要年轻一些,在广东十度的天气里,裹着东北的军旅色大袄,抽着通红的鼻子坐在红木沙上,两个因为上了年纪而不可避免变得毛孔粗大的褐黄色小腿插在土红色的水桶里,左手的手指害捏着刚刚从脸上撕下来的面膜,冲我露出憨态可掬的讨好笑容。
关于父亲的事情迅被我抛在了脑后,毕竟这里已经不是父亲的地盘,我冲她笑了笑,也许带了点警告。
身后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端正面相的男人走出来,他的视线直直的盯着我的眼睛,双目对视的时候,凭直觉我就能看出对方身上老道的江湖气息,还带着不容置疑的干练,他眉毛微微上扬,露出一个不轻不重的笑:“你就是晋旋?”
我主动伸出手,意图握手以示友好:“我是。”
他恍若未闻的掠过了我的手指,前往污点证人的床头,附身查看对方的生理状态,顺便摘掉了自己的牛皮黑色手套。
“看起来状态还行,是吧。”
屋内只有我一个人,他看起来只是在问我,但是头也不抬,对我伸出的手也采取了置之不理的态度。
“你在问我吗?”我说。
他直起身体,似乎十分疑惑:“这里难道还有别人?
“你是哪个局的局长?”我说。也许这话在他听起来好像威胁,事实也确实如此,我不需要一个不配合的长官来干扰我的办案度。
“广东省,中安市分局局长。”他带着不明敌友的笑意,没有戴着手套的手伸到我面前。
这个年纪干到局长,那得是不小的能力。
我卖了个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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