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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树摇摇头。
于是妈妈就拿着树枝,在地上画了一个对他来说很复杂的图案。
“这么写。这个字就念‘树’。”
阿树也捡一根树枝依葫芦画瓢,但画得歪歪扭扭,一点都不像。
后来,他听见妈妈好像笑了。
这是他第一次见妈妈笑。
很快,妈妈又问:
“知道我姓什么吗?”
“不知道。”阿树睁着眼睛望着妈妈。
“我姓俞。如果你跟我姓,就可以叫俞树,跟这棵树同名,它也叫榆树。”
妈妈说完,却又顿住,改了口:
“还是算了。”
她叹了口气,语气重新冷漠下去:
“如果可以,我真不想和你有一点关系。”
于是阿树听懂了。
妈妈还是不喜欢他,可能他做得还是不够多。
所以他点点头,再没有说话。
不过,那天之后,妈妈和他的交流就变多了。
妈妈告诉他,她喜欢树,还喜欢一首和树有关的诗,有事儿没事儿就念给他听,到后来,阿树都会背了。
妈妈还教阿树认字,先教他写自己的名字,再教他写数字,还教他写山,写水,写鸟,写花。
妈妈还会和他说:
“这山太大了,但你能看见的世界太小了。如果有机会,你还是试着走出去吧。”
“外面像你这么大的小孩,早就该上学念书了。”
“上学是什么?就是和一群一样大的孩子一起学知识,读文章,学数字加减,学写字,回顾历史,创造未来。”
“哪像这破地方,连本书都难找。”
“你太倒霉了,摊上这么个爹,生在这么个地方……算了,也没有办法,好好活着吧,以后只要别跟你爸活成一类人,别祸害别的姑娘,就算是个好人了。”
阿树觉得,妈妈是个很神奇的人,她总能说出很厉害的话,能教他写字背诗,还会给他描述一些他想象不到的东西。
妈妈好像来自另外一个世界,但却被困在了这里,所以她才这么难过吧。
妈妈还不止一次和阿树说过她想走。
也不止一次说自己身体不好了,怕是一辈子都走不掉了。
阿树觉得,妈妈对他这么好,如果自己能为她做点什么,那他一定会拼尽全力把事情办好。
所以,当妈妈让她去拿林地生藏在家里的小盒子时,他想也没想就答应了。
“见过你爸那个装饼干的小铁盒吗?知不知道他把那玩意藏在哪里?明天他要去赶集,后天才回来,他走了之后你就过去,尽快把那个盒子拿给我。盒子里面有一张蓝白色的卡片,有字,有我的照片,还有钱,你去把它们都拿给我。好不好?”
妈妈说这话的时候身体状况已经很不好了,她脸色很差,很急切,阿树感受到了她的期待和着急,于是点了点头。
妈妈见他答应,好像很高兴。
因为她捧着他的脸,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妈妈说的小铁盒是林地生很宝贝的东西,平时拿的时候都会避着人,尤其避着妈妈。
阿树偶然看见过他把盒子藏在床底的土砖下面,于是,就像妈妈说的那样,他在林地生早起赶集出门后摸进他的卧室,去拿那个被藏起来的小铁盒。
但那次,他没能成功。
因为林地生不知为何去而复返,刚好撞见阿树把铁盒藏进衣服里。
那一瞬间,林地生难看的表情在阿树眼里像极了一只恶鬼。
万幸的是,林地生不知道阿树是在帮妈妈,只以为他偷钱,骂他是个没出息的畜生混球贱狗。
但阿树还是挨了有史以来最重的一顿打。
那天村里可太热闹了,全村人都来家里围观,来劝和,但林地生一概不听。来人越多,林地生打得越高兴,旁人越劝,林地生就下手越狠,甚至用烟头烫他,说非要给他一个教训才好。
阿树躺在冰凉的地面上,浑身疼到麻木,意识都有点恍惚。
他想,自己是不是就要这样死掉了。
皮带高高扬起,再次重重抽在了阿树的身上。
他闷哼一声,下意识往墙角蜷缩着。
也是那时,他的目光越过林地生得意的身影,看见了后面的妈妈。
他像一条死狗,蜷缩在林地生的影子里,眼睛被血糊住了一半,模模糊糊看不太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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