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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悬明静静看他,“怎么不吃?不喜欢吗?”说着,还望小二的方向看了一眼,好似只要对方说一句不喜欢,他就能再叫一碗。
老人没说什么,而是开始动筷,夹了几次才终于夹起一筷,颤颤巍巍送进口中。
宁悬明眼底闪过一丝笑意。
“好吃吗?”
老人不说话。
当然,也可能是被酸掉了牙,说不了话。
宁悬明双手交叠,支着下巴,幽幽细数:“卖身养父的尸体,沉默的书肆掌柜,酒楼演奏的乐师……以及,阁楼里的大小姐,究竟还有多少身份,是你想不到的?”
老人吃下这口醋面,稍稍调整坐姿。
背不驼了,腰不弯了,眼不眯了,手不抖了,腿也不瘸了。
以袖擦掉脸上的妆容,苍老的面容下,露出一张熟悉的俊脸。
“不急,容我先吃完这碗面条。”说着越青君又拿起筷子继续吃面。
见他当真一口一口吃着,宁悬明眸光微动,神色难言,却未张口劝阻,而是静静看着,默默等着。
直到最后一口面吃完,越青君连喝了快一壶水。
宁悬明别开眼去,垂眸道:“既然难吃,又何必吃完。”
越青君理所应当道:“你请的面,自然要吃完。”
说罢,他又好奇问道:“你何时知道那些人是我的?”
闻言,宁悬明面上当即似笑非笑,“若非大小姐说什么天定的缘分,或许我还要当自己桃花附身,受尽偏爱。”
自从越青君与他说什么天命,说什么缘分后,宁悬明几乎对天命有了心理阴影,但凡听到,便要想到越青君。
绣球之前,他或许还不清楚,绣球之后,他再傻也能回过神。
既清醒,再回想近日经历,从中找出可疑之处,便不是难事。
越青君坦然一笑,“是我输了,再有下次,再不让你发现。”
宁悬明定定看了他良久,忽然道:“你不是输了。”
“你是倦了,厌了,不耐烦了。”
以越青君的本事,绣球那日也可以天衣无缝,然而他却屡次三番,露出破绽。
仿佛在引诱勾引迫使宁悬明发现。
事实也确实如此,只是宁悬明当日忍住了。
宁悬明盯着他的视线,却难得带上几分从未有过的压迫感。
语气幽幽道:“你要的不仅是能看见我,陪伴我,你还要我也看见你,甚至只看见你。”
“什么要我当你不存在,都是假话。”
越青君闻言微微一笑,坦然道:“我说时认真,然人心易变,贪婪不止,得寸进尺太过寻常。”
宁悬明并未借机嘲讽,反而敛眸沉思。
忽而抿唇一笑道:“是啊,人心易变。”
有时,甚至连自己都没发现。
“当初走时,虽觉得渺茫,但仍抱了几分,任你如何,我兀自生活的念头。”宁悬明缓缓道。
他微微侧目,望向外面夜色,只觉沉沉。
“然而一路走来,途径各地,却发现自己时刻在想,你在不在,你在哪里,你会是谁……”
或惦记,或警惕,又或者是不安,担心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越青君做了什么不可理喻、无法挽回的事,令人后悔莫及。
“直到真正看见你,才觉得心中安定。”在眼前时未必乖巧,但看不见时必定在作妖。
当初听时只觉得气,如今实行才觉得难解。
明知对方的险恶用心,明知自己应当抛却一切包袱,不要在意,却仍旧难免挂怀。
当他知道某人的一切言行皆受自己影响,与自己有关后,便再难袖手旁观。
此计之毒,在于人心。
从一开始,越青君就万分笃定,才稳坐钓鱼台,有恃无恐。
越青君给二人倒茶,动作悠闲,再不见刚才喝了一壶的狼狈模样。
宁悬明转回眼眸,盯着眼前茶杯,见其中还有些许颜色并不清澈的茶末,便知其粗陋廉价。
越青君却喝得神色如常。
醋面吃得,粗茶也喝得。
此人眼中,达官显贵可以如蝼蚁,寻常平民也可以礼貌尊敬。
矛盾又神秘,怪异又有病。
唯有一点,唯有一人,是他唯一的明确与坚定,能让绳子对他稍稍约束与收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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