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贰佰贰拾柒 问罪（第1页）

牢房中重归死寂，只剩下刘守仁粗重的喘息和擂鼓般的心跳声。他瘫坐在冰冷的地面，脑子里飞旋转，汗水浸湿了囚服，紧贴在背上，一片冰凉。

没过多久，或许是一炷香，或许更短，通道里再次响起了脚步声。这一次，脚步声沉重而缓慢，带着毫不掩饰的威压与怒气。

刘守仁猛地抬头，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

牢门外的阴影里，缓缓现出萧启的身影。他穿着锦袍，玉冠微斜，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那双狭长的眼睛里翻涌着暴戾与审视的波涛，将刘守仁紧紧裹挟。

狱卒打开牢门，识趣地退到远处，留下死一般的寂静。

“刘、守、仁。”萧启几乎是咬着牙念出这个名字，每一个字都带着彻骨的寒意，“你好大的狗胆！”

刘守仁连滚带爬地跪好，以头抢地，砰砰作响：“殿下！殿下恕罪！臣……臣罪该万死！”

“恕罪？”萧启一脚踹在刘守仁肩头，将他踹翻在地，“你办砸了差事，折了我在刑部的臂膀，还将我拖下水，让满朝文武看我的笑话！你一句罪该万死就想了结？”

刘守仁忍着剧痛，重新爬跪起来，涕泪横流：“殿下明鉴！臣……臣一切都是为了殿下啊！”

“为了我？”萧启气极反笑，“你当街拿人，是生怕旁人看不见？生怕旁人查不到？！我收到信笺让你放人，你为何拖延？不仅如此，还因此害得我被父皇察觉，将我与你这条废柴绑在一起！”

他的质问直指核心，没有丝毫转圜余地。

刘守仁心脏骤缩，知道任何虚言都可能立刻招致杀身之祸。他连滚带爬扑到萧启脚边，声音因极度恐惧而尖利：

“殿下！容罪臣禀明！当街拿人，正是为了殿下啊！”

“你还敢说是为了我？！”萧启眼神阴鸷，恨不得杀了他。

“殿下——！凤遇竹在京城眼线众多，若秘密拿人，他反而会疑心是殿下您暗中下手，毫无证据之下，他必会像毒蛇一样潜伏，伺机报复，防不胜防！唯有闹得人尽皆知，让他明明白白知道是殿下您动的手，他若敢有异动，便是公然对抗朝廷，对抗陛下！此乃阳谋，逼他不敢轻举妄动，至少……至少能为殿下争取应对的时间！加之此时机不可错过，臣才如此行事啊！”

他喘了口气，不等六皇子消化，立刻跟上第二个更致命的问题：

“至于放人……殿下明鉴！罪臣当时并非拖延，而是……而是不敢放啊！”

“不敢？”

“殿下！！”

他抬起头，脸上带着一种扭曲的“忠诚”：

“臣收到您信笺时已是深夜，当即就准备安排人手，打算次日一早天色未明、人眼稀少时悄悄将人送出。可……可臣万万没想到——”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是真实的恐惧与后怕，这倒不全是装的：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臣还没出府门，就被一大群太学生和不明身份的百姓堵在了家里！群情激愤，将臣的府邸围得水泄不通！臣……臣当时连门都出不去啊殿下！”

他用力磕头，带着哭腔继续道：

“臣心急如焚，一方面担心殿下怪罪，另一方面更怕此事闹大。臣只好一边派人试图驱散人群，一边想着派人从后门或侧门悄悄前往刑部。可就在这焦头烂额、被堵在家中寸步难行之际……”

刘守仁的声音陡然变得尖锐，充满了被算计的惊恐：

“就在那时，都察院左都御史李崇明带着人，直接到了刑部大狱！他打着巡视狱政得名头坐镇刑房之外！殿下，李崇明是什么人？那是油盐不进的铁面阎罗！有他在那里盯着，刑部上下谁敢轻举妄动？莫说是放人，就是一只苍蝇想飞进飞出都要被盘查三遍！”

刘守仁声泪俱下，将自己塑造成一个一心为主、却低估了对手奸诈和局势变化的“忠仆”。他将自己的失败和六皇子的被动，全部归咎于一个隐藏更深、手段更狠辣的“幕后黑手”的连环计。

萧启沉默了。阴影笼罩着他的脸，看不清表情，但那股立刻杀人的戾气似乎稍稍收敛。刘守仁的话，将他心中的疑点串联了起来——当街拿人看似蠢，但确实起到了震慑和明确宣战的作用；那信笺上的话也并不全然是实话；皇帝的介入更是时机微妙……

难道，他真的从一开始就落入了别人的圈套？刘守仁不过是这盘棋里一颗被利用、同时也试图挣扎求活的棋子？

刘守仁见他神情似有松动，抬起满是血污的脸，眼神里充满了绝望和一丝豁出去的明悟：

“殿下！这不是巧合！这绝对是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先煽动民意堵住臣，让臣无法行动；再派李崇明堵住刑部，断绝任何人操作的可能；最后顺势将事情闹到陛下面前！这一环扣一环，算计得精准无比！他们不仅要救柳烟桥，更要借此机会，将殿下您也拖下水，让您背上办事不力、激起民怨、甚至干预法司的罪名！臣……臣是他们算计殿下的一枚棋子，更是他们用来攻击殿下的突破口啊殿下！”

良久，六皇子才从阴影中传出冰冷的声音：“你说……幕后之人是谁？”

刘守仁伏在地上，不敢抬头：“罪臣……罪臣不敢妄加揣测。但谁能从殿下受损中得益，谁的消息如此灵通，谁又能轻易说动陛下……殿下心中，想必已有判断。”

他将问题抛回给六皇子，让他自己去想。

牢房内再次陷入死寂，只有刘守仁压抑的喘息声。他赌对了，暂时的。六皇子的疑心，从刘守仁的“愚蠢”转向了更远处的“阴谋”。

但是——

“你的命我先留着，至于你说的话，我也会一一考证，”萧启冷冷看着他，“但我可没忘记，当日，是你主动提出的蠢主意。”

“你说这一切都是幕后之人的策划，那你——”

他拖长语调，目光如同鹰隼直直盯着眼前人，

“有没有可能，也是这场棋局的一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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