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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道臂弯瞬时搂了他腰,叫他稳稳当当地站在了亭下。
须臾之间,林清已是脸色煞白。
北镇抚司镇抚使,当今锦衣卫第二人,倪允斟,环抱他腰,似笑非笑。
“林大人这是怎么了?为何脸色苍白至此?”倪允斟松了林清,轻松写意地问道。
他常年习武,身形矫健,方才搂了林清的腰,自觉用力得当,却不知在林清腰上已是落了淤青。叫林清不禁蹙眉,扶住了腰。
“弄疼你了?”
“不,没有……多谢镇抚使大人……”
“林大人,可别伤心得丢了魂。”倪允斟笑了笑,不同与他那身暗黑的飞鱼服,他的笑容很是明媚。他本来长相就颇为明朗,若非在北镇抚司担职,这幅讨喜的面容还真让人如沐春风。
林清迅速好心绪,作为当朝官员,没有人能对锦衣卫做到无动于衷,这些人的到来通常意味着来自最高权力的猜忌、审视、以及定论。绕是以林清的修养,也是对倪允斟的突然出现骇然了几分。
不过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心想这倪允斟该是为陆渊而来。
“陆师危在旦夕,纵使做不了身边人,当学生的,何来不伤心一说。”林清朝倪允斟拱手,“镇抚使大人,久违。”
“林大人何必客气?久违,对彼此都好。”
林清笑了笑,恢复自如神情,道:“都是为了圣上,还是常见面较好。”
“哦?这么说,林大人可愿意与在下时常见面了?”
“是下官的荣幸。”
倪允斟瞧这林清,他今夜的确是为陆渊而来,却不想看到这侍郎大人在亭台下顾影自怜。一阵夜风吹过,素色青衫不知荡起心旌几许。往日里他都见他穿朱红官袍,如今这副模样,倒颇具竹兰气韵,文人风骨了。
对文武百官了如指掌的倪允斟,着重放在心底的也不过就是当朝这显赫的几人,其中尤其是林清这位兵部侍郎,叫他这个锦衣卫都未曾看透几分。
说他贪位慕禄,却甘心在翰林院编修多年,任劳任怨;说他无心权势,却又攀附陆渊,为徐无眠打点前途,撺掇岐王生起夺娣心思;说他清流,他从不与程菽一行人来往,对良知二字嗤之以鼻;说他腐败,为官多年却从未留恋任何钱财,至今连妻妾都未曾纳娶一二;说他有情有义,他对救命恩人冷眼相待,在其落难时刻束手旁观;说他无情无义,却又为了朔西百姓来回两趟奔波数月,也为了陆渊在这里暗自落泪……
只有一点倪允斟是肯定的,此人心计如妖,剑戟森森,定不是与这清风般的长相相称的。
倪允斟想,这人说想和自己常见面,是真的想见面,还是掺杂了些别的意味?
见林清不说话,只是静默地站着,眼角还挂着泪,倒真是惹人可怜了。倪允斟也就不说话,随他一同站在亭下,只消这陆渊老头儿断了气,他回宫禀报圣上就是。
夜风吹拂,陆府的几株樱花在夜色里散发幽香。倪允斟站在林清身侧,望向身侧人挺俏鼻尖,月光落于其上,像一层霜。
他想起方才自己臂弯中那细软的腰肢。
这些文官的腰都是这么细的?他不清楚,但他知道,有些文官的腰板挺硬,有些文官的腰板很软,但这对于他来说都没什么区别。因为在诏狱里,硬的软的,他都可以折了去。
但他莫名希望,还是不要去折今夜这揽在怀中的腰肢为好。
两人就这样无言并肩而立,默默等待一个人的死讯,直到月明中天,身后宅院里传来女眷撕心裂肺的哭声,一道急促的脚步在身后响起。
林清转了身,就见隋瑛疾步走上亭台,抓了自己的手,红着眼道:“陆师他,他走了。”
林清轻轻“嗯”了一声,正想示意隋瑛旁边还有倪允斟这个锦衣卫时,就见亭中已无任何人身影。
隋瑛一把将林清抱紧了怀中,很紧,微微颤抖着。
“遇安……”他唤着他久远不用的字,抬手落于他背,“回来吧,回来我身边。”
“我会回来。”
“我等你啊。”
松开林清,隋瑛凝视他,轻轻地在他唇上吻了吻。
“这两月,好想你,想你想得发疯。”他握了林清的手,摁在自己胸口上,林清方才流着眼泪,此际却破开笑容来。
这一笑,月色都黯淡了几分。
“想得发疯,却只写了一封信。”
“怕写多了,惹你烦忧。”
隋瑛再度抱了林清入怀,“陆师走了,你孤身一人了,知晓你从不怕独行,可我怎舍得让你独行,陆师说的对,有些事,我囿于成见,迟迟走不出来那所谓臣子本分来。这想,这大道,我要和你一同走!”
“哥哥……”
“可别叫我哥哥,我怕我忍不住要亲你,可是陆师刚走,我……我……”
“遇安。”林清靠在他怀里,轻声道:“办完丧事后,来我府上罢,我想给你热一壶茶,洗去你这一路的风尘……”
“夜里要办的事,很多,很……
他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黑色一片,狭窄、逼仄,摇晃着,他的身体撞击在四方,钻心的痛,他很害怕,却记得爹娘的嘱托,不要哭,不要出声。
不知多久,他记得一道双手将自己抱紧了一方马车内,给他受伤的臂膀、脚踝上缠上棉布。他还是不哭,不出声。接下来就是无止境的路途,周围的景色变了,他从未看见过那样粗大的叶片,天气依旧寒冷,却不如此前那么刺骨了。只是,路途颠簸,他三番两次地吐出来,听车夫揩着眼泪说,小少爷怕是活不到岭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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