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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安驿前热闹得跟沸了锅似的,人潮挤挤挨挨。
韭菜大喇喇支起竹案,素绢上斗大的字,写着“烛售一钱”,这价格便宜的活像个钩子。他眼睛跟鹰似的,瞅见个背着包袱的外乡客伸着脑袋看摊,还没等人家开口,就把烛芯往火折子上一凑,火苗“滋溜”窜起来:
“客官您瞧好了!这可是宫里娘娘们都抢着用的香烛,点一整晚都不带歇火的!”话还没说完,手腕一抖,绢布“唰”地翻了个面,底下密密麻麻小字现形——“烛售一钱,加赠火镰,皇家贡物,价银一缗”!
那客人惊得双目圆睁,活脱脱像撞见牛头马面索命,指着绢布直嚷嚷:“方才明明写着一钱!”
韭菜却把算盘珠子拨得噼啪响,油腔滑调道:“客官这眼神?可该配副水晶镜了!一钱是添头,单换火镰都亏得我肉疼!这香烛可是沾着龙涎香的稀罕物,一缗钱卖您,那都是折本赚吆喝!”
客人气得面皮涨紫,撸起袖子正要理论,一阵微风掠过,白菜不知从哪冒出来,身形比小狼毛猫还灵巧,指尖快若闪电,“咻”地钻进客人行囊,动作快得,眨眼功夫便将银两袋子揣进了自己的怀中。
酒肆檐角垂着褪色的酒旗,一看就是个招牌老店,陈酿的香气裹着蒸腾的热气,在梁柱间蜿蜒盘绕。
韭菜攥着冰裂纹青瓷盏,喉结剧烈滚动,三大口烈酒下肚,呛得他眼眶红,却仍死死扣着杯沿说:“给哥倒酒!”
白菜雪白的手抖了抖,斟完酒,凑到掌柜耳边压低声音:“听说您这儿有‘富贵菜’?来三两,配女儿红。”这话一出,掌柜的眼神瞬间警惕,左右张望确认无人偷听后,才隐晦地点了点头。
不多时,一盘裹着秘制酱料的牛肉端上桌,油光在昏黄烛火下,泛着诱人口水的色泽。白菜得意地抖了抖牛肉片,指尖轻点红木桌面:“都说长安城里的富贵人家,才敢在暗巷酒肆尝这‘禁脔’,今日咱们也沾沾阔气,吃点儿香的!”
竹帘忽地哗啦作响,芹菜裹挟着一身寒气冲进来,翠色作案短袍,扫过门槛时,扬起几片雪沫子。他一眼瞥见桌上的牛肉,袖中竹箸“啪”地拍在梨木桌上,震得青铜酒壶嗡嗡作响,溅出的酒液在木纹里洇出深色水痕。
“金吾卫正满大街抓人!你们倒好,敢在这儿吃朝廷明令禁止的牛肉?!”话音未落,瞥见韭菜通红的眼眶和杯底的残酒,气得芹菜的叶脉都突突直跳,“韭菜,你这病秧子,不要命啦?自己是个药罐子,心里没点数呗?!郎中让你戒酒,都当耳旁风了?白菜,你就由着他作死?牛肉是不是你点的?”邻桌的食客见状,纷纷低头默不作声,生怕被牵连。
残阳如血,将酒肆的飞檐染成暗红,暮色在天际层层晕染开来。酒足饭饱的韭菜、白菜和芹菜各自隐入渐浓的夜色,唯有街边灯笼次第亮起……
驿馆檐角悬着的铜铃叮当作响,在石板路上投下摇晃的光晕。泥丸紫与丛小野并肩漫步,月光和灯笼,将两人的影子,拉得老长。忽然,一阵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韭菜跌跌撞撞地冲出巷道,冠歪斜,双颊烧得通红,怀中鼓鼓囊囊的钱袋,随着奔跑的步伐,激励咣当地响着。他一路横冲直撞,夜市里的行人纷纷闪避,惊起的尘埃,在夕照里翻涌。
泥丸紫眉峰微挑,足尖轻点青瓦,如夜枭般疾掠而下,稳稳落在月洞门前。“站住!”
清冷的喝声划破暮色,韭菜却猛一甩头,酒气喷薄而出:“少管闲事!”
话音未落,竟抡起酒葫芦狠狠砸来!泥丸紫侧身避开,袖中铁拳出鞘半寸,寒光映得韭菜瞳孔骤缩。
两人缠斗间,泥丸紫瞅准破绽,一记鞭腿扫向对方膝弯。韭菜踉跄倒地,却仍梗着脖子嘶吼:“这些钱本就是贪官污吏从百姓手里抢的!我劫富济贫,犯的哪门子王法?!”
只是,他脖颈青筋暴起,唾沫星子混着酒气飞溅,全然没了平日里病弱模样。
泥丸紫气得额角青筋直跳,正要怒斥,却见韭菜突然捂住胸口,喉间出嗬嗬怪响。脸色紫得跟猪肝似的,双手死死揪住衣襟,眼珠子一翻,直挺挺往后倒去……
泥丸紫冷睨着瘫倒在地的韭菜,早就看惯了这些人的把戏,不过是醉汉装死耍赖,也没当回事,就负手立在一旁,任那家伙的酒气,混着血腥气在暮色里弥散。待坊正差人抬来软舆时,韭菜面色青紫转白,喉间早就没了气息!
梆子声惊破夜幕,芹菜与白菜闻讯赶来,只见巷口软舆上白布蒙着的身形厚重而熟悉。白菜开始簌簌抖,“哇”地哭出声来,芹菜更是踉跄几步扶住墙垣,将拳头砸向青砖,眼底血丝密布:“韭菜你怎就”哭声惊起檐下宿鸟,扑棱棱掠过暗沉沉的夜空。
当夜,京兆府衙门前的铜钉兽门环映着冷白,泥丸紫单膝跪地,衣摆被青砖棱角割裂出细碎裂口,额角伤口渗出的血珠与冷汗交织,顺着脖颈滑进染尘的衣领,在地面洇出星星点点的暗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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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胆金吾卫缇骑!当街闹出人命,是要把京兆府的招牌踩进烂泥里吗?”主事官暴喝如雷,惊堂木拍在案几上,震得竹简哗啦啦倾泻滚落,墨汁未干的公文如黑蝶纷飞。
杜老灶略微佝偻着背,脸上堆起强装的笑容,一边不迭作揖赔罪,一边拽住泥丸紫的胳膊……此时的泥丸紫神情恍惚,髻松散,几缕丝黏在沾血的脸颊上,绣着金线云纹的锦袍皱成一团,沾满草屑与泥土,原本挺拔的身姿,失却了往日的洒脱与锐气,像只被拔了翎羽的雄鹰……
街角暗影里,月光勾勒出芹菜紧绷的下颌线。他死死盯着杜老灶和泥丸紫渐行渐远的背影,瞳孔中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晚风掀动翠衣,芹菜攥拳至掌心渗血,他摸向腰间的淬毒短刃:“敢动我弟,血债血偿,十倍奉还!”话音如冰锥砸地,墙根蟋蟀瞬间死寂。
夜风卷着寒沙掠过青瓦,芹菜青筋暴起的拳缝渗出鲜血,淬毒刃尖在月光下泛着幽蓝冷芒:“伤我血亲者,必诛!”声如裂帛,惊得檐角铜铃骤响。
恍惚间,往昔如走马灯在眼底疾驰——菘贼三人组分金时,芹菜总是暗将沉甸甸的银锭压进韭菜行囊;暴雪夜,芹菜踏碎十里薄冰,为其韭菜寻医问药;更曾独揽罪责,替他受刑杖三十,乃至亲自寻来良配女子白菜,加入他们。
墙根处,只见白菜素衣沾露,泪眼朦胧地看着芹菜眯起眼,周身戾气凝成实质,裹着夜色扑向远处,望着那道被夜色吞噬的墨影,她最清楚,这个弟弟对他有多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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