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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辞笑一笑:“万一呢?”
徐晓斌摆手,说:“不可能有万一。”
他道:“看在你妈的份上,我跟你多讲两句,刚才听你聊天,你已经晓得我的报价,和陈保江的要价了。龙湾这个地价,我算过账,按陈保江喊的这个价格,只有我这个开采江白砂的项目还能赚到钱。你想开发旅游业,搞别的项目,没得个五年八年,回不了本。让陈保江降价也是不可能的。一亩地卖八万,农民能到手十分之一,低于这个数,农民也不干了。那些投资人,几十万上百万投给你,你就给他们听个响儿,你真当他们是活菩萨啊?”
“所以啊,季辞,”徐晓斌倨傲道,“说句不好听的大实话,你想找他们那些龟孙要钱,就算讲得天花乱坠都没用。他们比哪个都现实。”
他向前凑近季辞,低声说:“不如脱了衣服喊‘爸爸’。”
季辞淡淡笑道:“这就是你对我的幻想吗,徐晓斌?”
徐晓斌说:“省省力气吧。”
季辞露出一张有些天真的笑脸,说:“没关系啊,不就是丢脸吗?托你的福,我在这个地方已经一点脸都没有了。不过,只要我一直这么做下去,整个峡江市的有钱人都会晓得,你徐晓斌,害死了我妈和我弟弟,还要抢我们的房子和土地。他们也会晓得,你的那些江白砂厂矿,对环境破坏之大,让江城的土地都卖不出高价,你把龙王庙给挖了,还要挖龙脉尾巴,断峡江市的文脉,实在是居心叵测。”
季辞说:“你这种人,应该得罪过不少人吧?比如你搞房产的那块地皮,排挤掉了几个对家才拿下来的?应该蛮多人看我跟你作对,心里头在笑吧?你被公安传唤那个事,我可是一个字都没说啊,有人比我还积极。”
徐晓斌脸色白了一下,又转为平常,说:“你就这么喜欢被人当枪使?我告诉你,耍这些歪心思没用,我堂堂正正办企业,每年给地方交的税有多少,你应该了解过吧?每年给江城的老百姓提供多少工作岗位,你应该也晓得吧?我从03年来你们江城办厂开始,带动了多少GDP你算过吗?总说我破坏环境,到底是环境重要还是老百姓赚钱吃饭重要?你肯定又要拿龙王庙的人说事,他们没拿补偿吗?从历史进程来说,整个社会的进步,总会以一部分人利益的牺牲作为代价,我的企业让更多人赚到钱,生活变好了,我有什么错吗?”
他对季辞说:“你要是以为就凭你这张嘴叭叭几句就能把我扳倒,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我告诉你,你们江城政府根本不敢动我一根汗毛,我是外来投资商,他们要是把我怎么样,到时候就看还有没有外来投资人敢来你们这个破地方投资吧!”
“你是外来投资商,就能为所欲为?”季辞冷冷地说,“你杀了人,徐晓斌,你要是老老实实做生意,是没人能把你怎样,但是你杀了人,还杀了不止一个。”
“我可以告你诽谤,季辞!”徐晓斌怒喝,他重重地拍了一下桌子,整张桌子上的餐具都震动起来。他的表情变得狰狞恐怖,极具威慑力。
“是吗?”季辞不为所动,说,“那我问你,你为什么要杀敖凤?是因为他向你寻仇,差点杀了你吗?还是因为他偷走了镇压我妈和徐靖的坛子,让你心里发慌了?”
她表情不动,声音幽幽的:“你从来没杀过人,我妈是第一个,徐靖是第二个。你之前总是做梦,梦见他们变成厉鬼来向你寻仇,找人压上之后,你感觉好多了。但是那天晚上,你发现坛子不见了。
“你慌了,慌得六神无主,因为被邪阵镇压之后,他们的怨气变得更大,仇恨变得更强。你从监控里发现了敖凤,追上他,没想到他不光想偷坛,还想杀了你为他父母报仇。
“敖凤不像你那么毒,他下手的时候犹豫了,没能伤到你的要害。你受伤了,逃脱了,剧痛和恐惧之下,你决定杀了他。杀了一个人、两个人之后,杀人似乎变得容易了。连杀两个人都没有受到法律的制裁,你信心十足,开始享受这种掌控人命的快感。你找来人,让他们立即去‘做掉’敖凤,拿回坛子。
“你连夜跑回上海去治伤,你不敢报警,起初是不想让警方发现那两个坛子,后来是不想让警方怀疑你有杀害敖凤的嫌疑——”
“我没有杀过人!”徐晓斌咆哮,“你知道个屁!一张嘴就是编!”他眼睛里的恶意,让季辞毫不怀疑现在但凡不是在包厢里,给他一把刀他能立即结果了自己。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后悔冲动杀了敖凤?”季辞道,“你突然发现,敖凤其实是对你构不成威胁的小角色,但是让你再一次动用了你害死季颖的杀器。”
“你现在是不是特别慌啊?”季辞说,“每天一睁眼,就要担心有没有被查出来,有没有哪里露出了马脚。”
徐晓斌的情绪反而慢慢平息了下来。他目不转睛地望着季辞,嘴角渐渐浮出笑意。
“玩够了就别玩了。”徐晓斌说,像在宠溺地哄一个小孩,“除了我,还有谁做到这种位置,还能容忍你这么没礼貌?”
他笑道:“多漂亮的小姑娘,别把自己弄得像个发疯的小丑似的。”
季辞不是没有怀疑过自己。她甚至怀疑过自己做的所有事情到底有没有用,是不是真的在自娱自乐。
一切努力到现在都好像泥牛入海,看不到任何效果。
徐晓斌还在不停地质疑她,否定她,把她的所作所为贬低为任性儿童的无理取闹,跳梁小丑的失智发疯。
徐晓斌的话不能相信,季辞一遍又一遍告诫自己。必须坚持下去,必须相信自己的判断。
她说:“人在做,天在看。”
站起来,她俯视徐晓斌,“敖小女太太做的法事你不是不敢来么?我告诉你我听到他们说了什么——你的气运到头了。你以后会官司缠身,一直走下坡路。你的事业将再也无法翻身,人生失败透顶,厄运一直缠着你。”
*
叶希木他们毕业旅行回来后,季辞计划恢复江泳。叶希木依然有不少活动安排,他精密地规划时间,每周两次规律地陪季辞下长江。游了两周之后,叶希木的时间终于多起来,他们的队伍也壮大了——起因是文骁想要学游泳,李佳苗也想学。这俩人是这群好朋友之中唯二的两只旱鸭子。
他们翻遍江城,居然只有一个游泳馆,而且这个游泳馆里还人满为患,全都是幼童。
文骁大声地抱怨,堂堂一个四十万人的城市,也不算小了,居然只有一个游泳池!一个,只有一个!这像话吗?
孔子牛和翟放放都看不下去,孔子牛说,你知道江城为啥没有游泳池吗?因为正宗的江城人都是在江里学游泳的!
事实确实如此,这两年年轻家长的安全意识增强,担心幼儿在江里学游泳危险,江城才出现了这么一个游泳馆。但绝大部分江城人还是不愿意花几十块钱一个小时去游泳池游泳,在他们的传统观念里,长江就是天然免费的最好的游泳池。在七八月份的酷暑里,水浅安全的江滩边上,一到傍晚就人满为患。
文骁下定决心要学游泳,因为他报的那个学校游泳是必修课,万一上课学不会,挂科可就完犊子了。
他去游泳馆体验了一堂教练课,体验极差。倒不是教练教得不好,而是身边小孩全都比他学得快,他的自尊心受到了极大侮辱。而且小孩太多,他总觉得一伸腿就会踹到软绵绵的小孩,让他束手束脚。
他决定充分利用一下自己的朋友。水性都好,还不用花钱。
他在群里摇尾乞怜,几个朋友却都很犹豫。文骁可不是一般的旱,在长江学游泳,还是有风险的。
文骁说:你们不是说正宗江城人都是在长江里学的吗?
孔子牛说:你不正宗。
文骁:我**你……
李佳苗:其实我也想学。
最后还是季辞看到了叶希木的手机群聊,邀请他们几个一起来老屋住了几天。老屋冬暖夏凉,是避暑胜地。上午在老屋里睡觉、看电影、打牌,下午太阳偏西,小陈河被云峰山的阴影遮盖,一群年轻人就下到小陈河去游泳“集训”。
小陈河在老屋前的这一片区域,水深只有一米到一米八左右,和游泳池差不多。水很清,能清楚看到水下的层层石梁,文骁和李佳苗也不会感到害怕。
季辞这段时间忙着筹钱,准备招投标的材料,没有经常下小陈河。所以是叶希木、孔子牛、孟小眉和翟放放四个老师教两个学生,两个学生很争气,练习了一个星期,基本上就会游了,独自游个一两百米完全没有问题。
季辞忙完一阵过来小陈河看他们练习的结果,问:“你们要不要试试横渡一下小陈河啊?”
文骁和李佳苗看了看小陈河,这一段宽度估计也就三四十米,单看距离游一个往返肯定没问题。关键是中间有一段不知道有多深,看起来水色碧绿碧绿的。两人游两百米仅限于站起来脚能踩到河底的位置,看不底的地方两个人心里就打起鼓来了。
季辞说:“最深的地方就三四米吧,我们有五个救生员,五个救一个,应该问题不大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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