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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罗呆愣地坐在床边看着望山的睡颜,伸手,用指尖一寸寸勾勒出他宛如雕刻出的精致五官,幽幽地在心里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对不起,望山,对不起……是我有负于你……
然而他不得不这样做,除了今晚,望山从国都连夜赶回来因而格外疲累,他恐怕再也找不到这样好的机会偷看那张布防图了。
稍事休息了一会儿,结罗从睿儿的腰间的小香囊里掏出一截短香,燃起轻烟,随即穿上外衫披上厚实的披风,拿起两个早先就准备好的包袱,走出了屋外。他牵起一匹马,甩开乌黑的长发,翻身一跃而上,朝着幽暗的谷中策马而去。
夜晚的林子里很难辨别方向,但结罗却是得心应手,驱策马儿兜兜转转,来到一棵大树下,迅速跳下来把两个包袱藏进了干燥的树洞里,用杂草覆盖在洞口掩盖住,然后转身上马,沿着来时路快速折返。
回到屋子里时,就见望山还在床上睡得香甜,连姿势都没有变。
结罗屏气凝神控制着自己的气息,喘息了一阵,把披风和外衫脱下放在炭盆边烘烤干了,才放在了一边,揉搓起手脚直到微微发热,方才掀开被子上床,躺在望山身边,愣愣地看了他良久,歪过头,依偎了过去。
两人头挨着头沉睡着,仿佛屋外的一切都不与他们相关。
仿若,此时此刻就已经成了永恒。
如果有可能,他真想一辈子睡过去,直到青鬓发白。
五日后,射月谷飘扬起了晶莹剔透的细碎雪花。好一派银光素练,将谷内里里外外都妆点的分外妖娆。
望山和曾夫子去锦阳郡一趟,今日刚刚回转,肩头上点点滴滴都是冰冷的雪水。
什么也顾不上,望山径直冲向结罗的房间,甫一推开门,扑面而来却是一片生疏与阴寒。眼前的炭盆是冷的,烘箱是黯淡的,床上空无一人,整个房间骤然变得没有一丝生气。好似很久没有人居住了……
“结罗?睿儿?!”望山心头涌起一股无法阻挡的不安,携带着冰雹,从领口和脚跟往身体里砸入蚀骨的寒意。
“来人!来人啊!”他身子一颤,立时转身,大声对着门外呼喊,紧蹙的眉梢愈渐僵直。
宅子里的人翻了个底朝天,也没有找见结罗和睿儿的半点踪
半个时辰后,望山静静地端坐在床边,一瞬不瞬地凝望着几日前还柔软的被褥与浮香暖帐……手指在枕上拂过,蓦地,瞥见枕头上露出的一小截纸条。
尤见笔墨在,不见卿容颜——
“结罗敬上,望山承情:
望尽山岳飞槛,临渊拈花留白,零落尘。
转岚山,拍遍阑干,年华淡去眉尖。
今生不知来生愿,来生不晓往日情,待重头,长风波浪会有时,金戈破土海恒青!”
望山双肩颤抖着攥紧了拳头,一瞬间,手中的纸张化为粉末——“好……好,结罗!你……好狠,对我好狠哪!”
作者有话要说:
时隔许久,还是决定把这篇给完结了啊啊啊啊~~~~~~~~~~
49、
49、
天下有情人,尽解相思死。
结罗勒住马缰,回头了后面的山坳一眼,心情复杂地舒了口气。走到这里,他再没有逃避的可能。
低头看了看怀里的睿儿,就将他被一块厚实的织锦绑在胸前,现在还沉溺在睡梦中,不知是梦见了什么,嘴角不自觉勾起一弯浅笑,两只小手毫无防备地蜷缩着放在脸颊边,头向着她的胸前歪靠着,乍一看还真有点像吃奶的姿势。
“你这小子倒现在还分不清么!早就断奶了,怎么还这个样,不过可惜了,你亲娘早已香消玉殒了……我也不是你爹……睿儿,我是你的叔叔……马上,等进了沉碧国境内,很快你就将见到你的父亲了,你的亲生父亲!”结罗调整一下绑带,确认不会再松动,才又甩开马鞭,打向马儿,再次飞驰起来。
身后是皑皑白雪和不语青山,是再也追不回的山川河岳、千回路转。山水几重,怨怼几重,都横亘在绛双与沉碧之间,阻隔着他与望山。
既然早料到有今日,就应该策马扬鞭,马踏飞尘,彻底的从这里消失。
可是结罗不过是一介凡人,七情六欲怨念嗔痴,都是他心中抹不去的劫数,红尘万丈裹足不前,万般皆不由人,从古到今,又有多少人因情而死。
死的不是肉体凡胎,而是镶在胸腔里的这一颗心。
深深嵌入,掌控者七魂六魄的其实就是这颗坚韧而脆弱的心,情根深种了又如何拔除?倘若情是那么容易掌控左右的东西,世上何来那些痴人怨侣。结罗苦笑着自嘲着继续赶路,眼前还有一道关卡,只要过了这里,他就可以没有阻碍地抵达沉碧国境内。
想必他这一暴露行踪,王兄很快就能预计到自己的路线,应该会派人前来接应。
不过,他实在没有想到,会有一个人在这个时候拦住了自己的去路。
是他先于望山洞悉了自己的出逃路线么?
不然,为什么会比他还要早到一步,横刀立马在这条羊肠小道上。这条小路距离官道至少十几里,结罗就是为了避开官兵才从这里绕了远路。冷不丁看到前方不远处出现一马一人,影影绰绰,难免惊讶了起来。
但是这个身影不是望山,也不是他相交不错的谋士和影卫,让他紧绷的神经总算还能保持冷静。拍马前行几步,结罗把头上的帽子掀下来,抬手一望,轻笑了一声,招呼道:“我当是谁呢,原来是南宫先生,怎么不留在谷中继续你未完成的任务,偏要顶着风雪在这里等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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