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楼照林脱口道:“我们不上了。”
连星夜差点笑出来,但他笑不出来,他早就不会笑了:“老师会说我的。”
他的精神状况短时间内无法再遭受一顿新的批评了。
楼照林没话说了,他没有借口带连星夜随便逃课,除非他此时此刻马上把教室炸了。
预备铃很快响了,快节奏的高三生涯将时间的利用几乎压缩到了极致,不会给任何人喘息的机会,连星夜自然也无法例外。
楼照林脸色很难看,漆黑的双眼里淬着不知对谁的痛恨,像一把拉伸到极致的弓,脖颈的筋在连星夜的眼前跳动。
就当连星夜以为,楼照林就要把课桌掀翻的时候,楼照林忽然又像皮球一样瘪下来。
“如果不舒服,就握住我的手吧。”楼照林将自己的手摊开。
这是他此刻能给予连星夜的唯一的东西了,而且之前每次,他握住连星夜的手时,连星夜的状况好像都会好一点。
这是不是说明,他对连星夜的病情,稍微有那么一点治愈的效果?
然后下一刻连星夜的表现,无情地碾碎了他少年天真幼稚的幻想。
“你的手好像变冷了。”连星夜轻轻地抛下这么一句。
“怎么会,我的手都热得出汗了。”楼照林吞咽了一下。
“是吗,”连星夜静静望着他,漆黑的空洞的眼睛咀嚼着楼照林永远读不懂的痛楚,“但我怎么感觉,没之前那么暖和了。”
楼照林嘴角的笑意僵住了。
连星夜心想,他多么残忍,因为自己过得不痛快,便要无情地打击他人的善意。
可是楼照林又懂什么呢?别人怎么会懂他到底有多痛呢?
他该不会以为,自己和他牵个手,他就能好起来吧。
要是真这么容易,全世界的医生只用跟病人牵牵手就能治好他们了,还开什么药呢。
楼照林之前确实给予了他一点温暖,但那又怎样呢,温暖传递的速度,抵不上巨兽黑洞洞的血盆大口吞噬的速度,而且那温暖对比他身体的苦痛显得那么微不足道,谁会试图用一个小火苗点燃一片汪洋大海呢,是不是好好笑。
而他,现在连那微末的暖意,也已经感知不到了。他太冷了,这一点点施舍般的热度,温暖不了他。
“谢谢你,还是算了吧,没用的。”连星夜笑了笑,或许那根本算不上笑,然后松开了楼照林的手。
……
楼照林以为这么久了,他和连星夜的关系是不是很亲近了。
但是没有。
楼照林以为他重生了一遍,对连星夜的想法是不是就很了解了。
但是没有。
楼照林以为他牵着连星夜的手,连星夜就再也不会离开他了。
但是没有。
他好像看到一只名为楼照林的蚂蚁哼哧哼哧地搬运一座名为抑郁症的大山,还喜滋滋地以为自己多少搬动了一点,低头一看,连星夜早就从悬崖上跳了下来,在他面前摔得粉碎,连句遗言都没给他留。
不过也是,他算得了什么呢?
在连星夜心里,他的重要性甚至比不上一把刀。
连星夜的骨骼脆得像一捧水,落一片羽毛在上面都能让他泛起粉碎的涟漪,即使那片羽毛的本意,只是想亲一亲他。
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即使把两个人丢进同一个处境,他们的体感也截然不同。
这一刻,楼照林忽然觉得,自己和那些被他骂过的老师没什么两样。
他们都不懂连星夜。
……
后来的一整节课,连星夜一直在流泪。
起先楼照林没有发现连星夜在流泪,他坐得那么端正,是全班最端正的,好似天塌下来也不会弯,楼照林也只见过他弯腰呕吐的样子。
直到楼照林发现,老师时不时用一种嫌恶的眼神看向连星夜,他扭过头,才看到连星夜不知何时竟然在课堂上泪流满面了。
他哭得无声无息,连肩膀也没颤一下,眼泪就像丝绸一样流淌下来了,眼睛还睁得大大的,眼神却空洞虚无,如同一具行尸走肉。
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有这么多眼泪?他的眼睛疼不疼?他会不会把体内的水流干?他会不会就这样一直泪流到死?
如果痛苦能够转移就好了,楼照林想用快乐作为交换,然后替连星夜流一辈子泪。
连星夜听不到老师在说什么,他俨然已经成了一个泪人,他只知道哭。
他不小心对上了老师的视线,他的心脏应该感到刺痛的,但或许他让太多老师失望了,已经麻木了,只是默默低下头,在本子上写写画画。
等下了课,他低头一看,这才看清他一整节课都在做什么。
他的草稿本上,居然无意识地画着一个被悬吊在空中的被肢解的人。这个人呈一个“大”字被捆住四肢,脖子被绳子勒断了,只剩下一颗脑袋披头散发地吊在绳子上,一颗眼球掉在地上,另一颗眼球被一根弹簧一样的线连着,那根线是眼球里黏腻有韧性的人体组织。人的鼻子掉了,牙齿也被拔光了,绕着人的身体摆成了一个圈。人的手和腿也被砍断了,然后剁成一节一节。手,小臂,大臂,脚,小腿,大腿,像牙齿一样依次在身体周围齐刷刷摆开。手指也被剁成一根根,从拇指到小指,整齐划一地排列在脑袋旁边。人被横腰截断,两段横切面被他用红笔涂满了血。人的嘴里也都是血,每个断肢的横截面也都是血,还有很多零散的血分布在人的四周,像一朵朵盛开的鲜花一样,竟散发着一种残忍的美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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