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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音乐安魂师（第1页）

护士拉开窗帘，阳光从窗外铺进来，照亮床上小男孩的脸。他闭着眼睛，眼圈阴沉，鼻子里插着管子，气息微弱，眼睫毛偶尔惊恐地跳动一下，冰冷的小手被坐在床沿满面愁容的妈妈握住。床的另一旁，候筱音抱着吉他，右手捂着琴弦不让它们发出杂音。床脚边是一对老年夫妻，护士拉开窗帘后退到了墙边站着。

床上的五岁男孩两年前诊断出左侧丘脑胶质瘤，这个瘤导致他四肢瘫痪，大小便失禁、失明，无法讲话，没法吃东西也没法喝水，还会在半夜头痛欲裂、哭闹不止。由于孩子太小，父母不忍心给他接受激进治疗，就保守治疗了一年，没有好转，但他们的财产和眼泪都已接近枯竭。此时他刚从注射室回来，平静地躺在床上，一番折腾过后，刚注射的药水在他体内流淌，像稀疏的雨水徒劳地滴在干裂坏死的土地上。

平常，药水会使他暂时摆脱病痛，但今天还多了一些愉快。虽然有一些终结的味道，但似乎也令他为之一振。阳光照到他后，他从温度里感受到了画面：窗外啼叫的鸟儿们终于来找他玩了。它们告诉他天空的颜色，飞翔的喜悦，还有各种谷物的滋味。这些东西在他婴儿时期还有些残破的投影，久违的出现让他振奋不已，病痛和无力也按捺不住他想去回应自然美好呼唤的心。

而他本来仅存的听力，此时也出奇地敏锐。

三个音符从莜音指尖跳出来，破开了安静的空气，屋里有人的喉咙里咯噔了一下，接着是调整站姿和坐姿时衣服摩擦的声音。她吸了口气，呼气时弹出了第一个和弦，安静的屋里散发出一丝期待和清新，这刚照进来的硬朗阳光也变得柔和起来，填满整个屋子。接着，她变换手指位置，拨出下一个和弦，流淌出屋里所有人心中的遗憾和叹息，监视仪上周期性的嘀声更突显这琴声的凄凉，又来一个和弦，仿佛无奈的接受与平静。最后一个和弦呼之既出，是尘埃落定，但筱音内心还是有些不决与不舍。

她翻开谱架上的谱，谱的上面一半，是这个孩子经过脑电仪采样、分析后，呈现出的具有特定记忆、性格和偏好所描绘的图形。而下面一半，是她参考男孩家人的回忆与描述，再根据脑波图形学和解析音乐学来作的曲，一首与男孩个人经历及偏好高度契合的曲子。这曲子可以用来在他生命最后的时间里，帮助他回忆生时的温暖与美好，也在此刻陪伴他安心离去，为他短暂的人生乐章送去最后一个音符。

她的指弹细腻流畅，把诸多协作的音符汇成曲子。曲子里蹦出许多来自男孩的童真、梦想和纯洁的爱，夹杂着他这个年纪不该有的沉重黑暗和痛苦。这些痛苦和情感化作数个朦胧的光点，像彩色的灵魂一样飘在空中，随着音乐缭绕在他哭泣的母亲身边，又飘到吉他前排列成彩虹，揣测一番。

筱音将自己的数个温热跳动的光点从音符中剥离出来，追随着男孩彩色的光点而去，他似乎有些想要摆脱这追随，在屋里飘了两圈后飞出窗外，筱音的光点也耐心地跟了出去。他们一起跨过他没有见过的高山，越过他无法理解的海洋，筱音和男孩畅聊着，男孩向筱音诉说着，最后他终于满足，跟着筱音的光点回到了病房，从容而安稳地悬在屋里。

男孩各个光球的形状和颜色变得接近起来，熔在一起，像一个淡黄色的棉花团，发出纯净而柔美的微光，而莜音的光点分散在它周围静静围绕着，它们看起来像一颗陈列柜里缓慢转动的昂贵的宝石，发出可以触碰到的光芒。

最终，这个光球渐渐融入男孩的身体，和反复而轻柔的音符串一起，拂去了他心里的那些黑暗和痛苦。男孩面容慢慢放松，手掌也变得温热起来，眼里流出两行泪水，嘴角似乎微微上翘，内心与命运达成了和解，同时心脏和大脑也停止了工作，仪器发出一声长长的“滴”声，把屋里的人们从幻境带回了现实。

“桐桐，喜欢这首曲子是吗？”他的妈妈摸着他缠着纱布的小脑袋，问了两遍，但男孩没有回答。她呜咽一声，趴在男孩身上静静地哭泣，两个老人也抹着眼泪，拍着妈妈的肩膀，抚着她瘦弱的背脊。

筱音把吉他轻轻放回了琴盒，摸了摸男孩盖着的被子，和男孩的家人们拥抱、握手，送上自己的祝福，还留下一块记录刚才情景的影音数字块，装在一个由丝带装饰的蓝色精致小盒子里，然后与护士交接完材料，擦了擦自己脸上的眼泪，就提着吉他盒悄悄离开了。

这是第一章，谢谢~

用音乐进行临终关怀是现实中存在的职业，在此向这些医护人员致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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