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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异邦律师（第1页）

亨利轻触镜框，弹出时间：08:37:23，按照礼节，他们早来了些；除了时间外，一同弹出的还有天气：晴转多云，这是亨利想要的。他坐下来，把自己送进软座的凹陷中，今天是场持久战，他得保持体力。

第二批入场的是政府的人。一队律师摩肩接踵地走进法庭，依次向亨利问候。亨利一眼便认出了他今天的对手——麦克罗，一个天赋异禀的外乡律师。律师团末尾跟着一个女孩，二十多岁，着西装，亚麻色的长编和雀斑。

伊迪丝，亨利吸了口凉气。

这便是伊迪丝的形象，据说这样的外表能给人亲切感——机器是服务于人的。她的步伐摇曳生姿，像猫一样轻巧无声。待她在亨利落座后，便打开平板，哈里洛克的人像投影出来。他们离亨利很近，只要探出身体就能对亨利耳语，这让亨利感受到一丝压迫。

警卫打起精神。外场陆续有观众就坐，记者开始了随机采访，不用多想，回答里必定充斥着困惑与讥讽。内场的票只能通过特殊渠道购买，除了亨利的法律同僚外，观众皆是政客与AI领域的先驱。外界对于本案的关注已经达到顶峰。

那艘浮空艇适时路过，在法院外造出一大块阴影，等到它飞远些，亨利看到了电子屏上的硕大标题：机器“人”？。

亨利看了一眼时间：09:25:32。书记开始宣读法庭秩序。

之后，三位法官入庭。左位的是雷切尔法官，一名年过半百的女性，她只画了素装，毫不避讳脸上的皱纹和眼袋，这是对衰老的敬畏，即使这样依然引人对她的青春浮想联翩；右位的是奥伦法官，年龄比雷切尔稍长，与前者极为不同的是，他皮肤光滑水嫩，充斥着玻尿酸的影子。亨利对他有印象，他擅长判决疑难案件。是位喜欢高关注度案件的法官，他出现在这里并不意外。

当然，两位法官的能力毋庸置疑，他们是法考纳国最优秀的法官，甚至是全世界最优秀的。不过在人工智能领域，奥伦的经验远比雷切尔丰富。

至于坐中间位置的，是首席法官福斯特。他是位相当英俊的人，年近古稀身体却极为硬朗，是位把自律写进座右铭中的人。对于这位司法界的泰斗也是亨利的偶像。如果追溯他的一生，很轻易就能发现，人工智能相关法律的创立和他唇齿相依。随之而来的压力也让亨利眉头紧锁。

三位法官落座后，便通过无线网络将脑中的微型电脑与法院的系统相连接，以此辅助判决。比起顽固的亨利，这三位的思想开放许多。场地配备有信号屏蔽功能，避免律师和法官受到外界的打扰。

眼下联系不上坎特，亨利只能期望一切顺利。

福斯特法槌落下，整个区域扬起他硬朗的声音：

“现在宣布开庭。公元2248年7月11日，我们于法考纳国，联邦法院前审理，罗伯先生上诉一事，这里我们暂且称他为先生。罗伯先生于公元2248年6月5日出逃，他对自己的身份定义产生了质疑，并在公元2248年7月7日正式向我院提出上诉请求。请求将他定义为人类。

现在请罗伯先生宣读申诉书。”

“我名叫罗伯，是柯西莫博士的遗作，他将我设定成一个人类。博士死后，我体内的生命程序启动，让我从博士的实验室中苏醒，我赶在政府人员整理博士遗物之前出逃，因为我意识到，如果我被发现，等待我的将会是监禁与解剖，我深感恐惧。一个月以来，我一面逃亡，一面思考自己的定义，意识告诉我，我是人类，但我的身体由电子元件和硅胶组成，这让我倍受折磨。最后我求助于亨利律师，希望寻求法律的帮助，以一个人类的方式解决问题。

我以‘我是一个人类’向最高法院提起上诉。

慷慨的政府与我们达成协议，我若胜诉，即被判定为人类，他们将依据法考纳国的法律给予我全部合法人权，同时帮助我融入社会；但若败诉，他们将依照遗产管理法，获得我的处置权，届时，我也会欣然接受。此外，如果我胜诉，我也会无条件公开我的程序。以上。”

福斯特继续说道：“由于事件的特殊性，我们将不采用通常的审理流程；各位也看到了，今天的法庭设置在户外，同时在整个法考纳国进行直播，这足以彰显法院对本案的重视。”

福斯特轻声咳嗽了一下，后面的话像是临时补充的：“诸位，无论结果如何，这场判决都将在法考纳国的法典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而你们都将是见证者。”

话音刚落，全场沸腾，质疑的声音不绝于耳，福斯特不得不又一次落下法槌。亨利听到了快门的声音，他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了新闻界的票。

随后本应该确认上诉人的身份，但由于案情的特殊性被省略。

“法官大人好，陪审团的各位好。”麦克罗缓缓起身，向在场的所有人致敬，接下来将由他进行陈词。

从这个年轻人的眼睛里，亨利同时看到了20岁的盛气和40岁的沉稳。他轻轻掰了掰手指，将自己置身于战场。他面对的是一整个法考纳国。最了解政治和法律的人分别作为盾和利刃。和平宣言结束之后，那群凶猛的怒兽派出这位年轻的律师充当先锋，试图掩盖自己内心的嗜血。

“我的故乡有一句谚语，即使是强盗也有遵从的信条。本案的判决在我看来，相当简单，AI法的第一条就规定：人工智能不能成为人类。在诸多条文中，这项条文显得过于简洁，仿佛是在说一件众所周知的事情，但这就好像数学，法律的根源就是许多众所周知的事情。

这样也许会显得我的论述过于简单，所以不妨让我为在场的各位解释一下，人工智能发明的初衷。计算机是一种由人类制造，由硬件系统和软件系统所构成的，能够按照程序运行，自动、高速处理海量数据的工具，其意义便是替人类简化繁琐的工作。而它的后代——人工智能，具有相同的属性。这种属性我们称之为福祉性，简而言之人工智能必须为了服务于人。那么将之定义为人，享有与人类同等的权利，显然违背了人工智能的福祉性。我们必须明确，人工智能只是工具，只是有益人才得以存在。几百年来，人类接纳了猫狗而非蚊虫作为同伴正是如此。因为我们需要他们的陪伴，即使这样，法律也从没有认为他们超出了宠物和财产的范畴。

人工智能不能人成为包含了两层深度：首先人工智能本身就不是人类，即人类不可能创造出一个是人类的工具；其次我们没有规定任何途径允许这样的工具成为人类。

我想说到这里诸位对于本案已经了然于心，我支持驳回原告的上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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