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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是不曾,”庾荻觉察到对面而来的目光,便与之正对,“不过扶危既自东而来,路上可曾遇着什么异样?”
“实不相瞒,在下于万斛关以东二里之外,倒是见过一处山道口,”赫连诚也搁了箸,案几下的指尖微微摩挲,“二位大人既如此问,想必是布下的陷阱,以诱敌深入,一举击杀?”
安涛一笑,“非也——”
赫连诚眉心微蹙。
“所谓绝处可逢生,那条山道是我二人刻意为之不假,”庾荻和着安涛的话,“却真真切切是条入关的生路。”
话音刚落,安涛眉眼一跳,“原来扶危入关之时回眸一眼,正是在瞧那条山道?”他不等赫连诚解释,兀自抚长须而朗笑,“只是山路崎岖,实在不适合扶危这样的策马之人。眼下堂堂正正地入关,才是明智之举!”
夤夜,望京官舍独院的厢房之内,直到狄骞几乎要将这院子里的花花草草摸了个遍,才盼得他家府君退席返屋。
“他们有什么条件?”
赫连诚视线一偏,却不作答,他缓步穿廊,推门关门一气呵成,坐下又满饮一盏凉透的白水,这才开口——
“席间他二人将我捧上天去,是要我拿着路引护送司南车,去追圣驾。”
狄骞紧盯着赫连诚,“然后呢?”
“师州刺史一职暂缺,”赫连诚与之正对,“我便是他们口中的绝佳人选。”
狄骞失笑,随即又咂摸出些怪味儿,“三州兵马皆归望京,那师州便是五品单车刺史,只是官员选拔向来由吏部与各州中正裁决,又岂是他二人能染指定夺的?”
随即果真听赫连诚轻哼一声,“所以他们名曰令我护送司南车,实则引我挟恩求报,去问永圣帝讨个五品官儿做。”
“这不是得罪人的事儿!”
“他们就是让我去得罪人的,只是并非永圣帝——”赫连诚搁下茶盏,不轻不重地磕出一声,“而是那位护军大人。”
他顿了顿,双眸微眯,回忆起席间那两位大人所说:“大驾卤簿自两日前启程,不出三日便可达师州。他二人字里行间,似是与那位护军大人水火难容。至于那位护军大人,他挟天子以令诸侯之心路人皆知,诚如小公子所言,安涛一片赤胆忠心倒是急于星火。”赫连诚不自觉捏起拳头,“咱们举司南车入关,可算正中他们下怀!”
“难怪府君以退为进,他们并没有多犹豫——”狄骞恍然大悟,险些叫出声来,“应得如此痛快!”
“早上小公子才说司南车可抵一官半职,眼下这官职倒是现成,岂知竟是个烫手山芋!”
砰的一声,案几上的茶盖振了振,又合上盏身。
半晌,狄骞犹豫道:“若是咱们不应呢?”
“擅入关者格杀勿论,人为刀俎我为鱼肉,灭了悠悠众口,届时他们手握司南车,徒有百利而无一害。”赫连诚眉眼也染上几分急色,“咱们入关,恐怕便已落下风。”
“他娘的!”狄骞低骂一声,“不如老头我偷偷去烧了他们的兵器库,突出重围一样可以——”
赫连诚剑眉一挑,分明是不同意,“且不说望京郊外便有五万兵力,即使咱们以一抵百,逃过这一劫,日后也成了海捕文书上的草寇,这如何划得来?”
……们去投奔那个护军大人!”狄骞气极,在房内踱个不停,霍然转身,“他安涛不过一州刺史,兵力再多,难道还能翻得出护军大人的掌心?”
“左右咱们都是捏在人家手心的蚂蚁,若是与那位护军大人投诚,他倒是可以借题发挥,处置安涛庾荻纵兵马过境之罪。”赫连诚思忖片刻,仍是摇头,“只是依小公子所言,那位护军大人,恐怕也不是什么好人物。”
“如今这天下,又何来贤君明主一说?”赫连诚一口一个小公子,勾得狄骞的虬髯不免又隐隐颤抖,“府君还道什么小公子,若非他出了个馊主意,咱们能落得眼下这般进退两难么!?”
“关中局势一日三变,他一重伤之人,如何怪得到他头上?况且没有司南车,你道那两位大人便是菩萨心肠,能放过咱们这一众兵马?”赫连诚怕狄骞咬住不放,紧接着另起话头,“说来方才庾荻所言,万斛关以东的那条山道,原是他们故意留与流民入关的,可是方才白鹘所见,深山之中的百余人又是谁?”
狄骞顺着赫连诚的话,道:“会不会,是大批流民?”
“流民总归三三两两,自北镇军覆没,洛都沦陷距今已然十日。十日之前的朔北流民想必早已入关,而冬至那日逃出来的洛都百姓死的死,杀的杀——”赫连诚指尖轻敲,不得其解,“实在不像。”
狄骞点头,更说不出个所以然。
……来万斛关正对的两侧山脚,当是安涛杀鸡儆猴。可咱们东面而来,那数里残尸又是谁所为?”
“司南车就落在东面,大驾护军——”赫连诚抬眸去看狄骞,言之凿凿,“想必定是那位护军大人。且依着旧例,冬至天子本就应于圜丘祭天,他们也正是借此金蝉脱壳,离都南渡。”
祭天、空城、南渡,一切自是顺理成章。
转瞬狄骞又是不解,“可圜丘不是在洛都南郊,他们怎会绕东而来?”
“洛都牙门军。”
“原来如此,”狄骞一拍脑袋,“他们兵分两路!”
“且先前也有主上祭天之后绕去校场阅兵的前例,”赫连诚摇头,忽听屋外一声啸叫,便起身去开了窗,“兵分两路抑或天子屈就尚不得知,但那位护军大人血债遍身——”白鹘自窗口从天而降,落在赫连诚肩头,他摸着爪上早已愈合的伤疤,沉声道:“却是逃脱不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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