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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游击却放了一个松炮,耸耸肩,把整个脖子都埋在衣服领子里,笑道:「尚未定案就锁拿,怕宝兄的脖子也太硬了吧。呃……中丞你说呢?」
那舜阿却是知道这个海游击的,只淡淡道:「既然递名帖,还是先延请进来再说吧。」
范崇锡只好接过名帖,随手丢在案几上,那舜阿随意一看,心里却是「咯噔」一响,迟疑着拿过名帖翻开,里面并无夹片,然而几个字委实眼熟得让人心惊。范崇锡见上宪这副表情,不由问道:「中丞大人……」那舜阿问道:「你见过这长春?」
「是啊。」
「他长什麽样子?」
范崇锡尚未来得及答话,那舜阿耳边传来清亮的声音:「换一身衣服,你还怕认不出朕的样子?」那舜阿头「嗡」的一声响,惊愕抬头时,已见乾隆昂然直入二堂,头戴黑缎青玉小帽,身上是天香色宁绸长衫,罩着黑府绸暗花寿字连头马褂,腰间微微露出明黄卧龙带,除了嘴角戏谑地微微上翘,脸上几乎没有其他表情。
「等等,大人还没有通传!……」一个衙役不知死活上前拦阻,鄂岱早赶上一步把他拦开,范崇锡回头看巡抚的脸色,只见那舜阿脸色煞白慢慢撑案站起来。
乾隆看看一边,冰儿席地而坐,面前散落着各种刑具,眉头不由一皱,轻声道:「你先起来。」冰儿一下从地上蹦了起来,拍拍膝头的灰,和鄂岱一起站在乾隆身後。乾隆见那舜阿还是站着,宛如傻子一般,心里略微一紧,肃容问道:「那舜阿,不认得朕躬了?!」
那舜阿怎麽会不认识!三个月前元旦大节,他刚去宫里行礼,当时乾隆还勉励他好好当差办事,那是何等慈和平静的表情。现在,表情和声音依然平静,却绝不慈和,流露出寒可彻骨的怒意。那刻意加重的一声「朕躬」,把所有人都震木了,四周静得连掉根针都会听见。那舜阿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但人在急时往往反应更快——是的,在场的人中,只有自己才能证明「长四爷」就是皇上!那舜阿咬紧牙关控制自己,任着汗水从额头流到脸颊又流进脖子,强撑着瘫软的双腿不跪下来,一声不吭。
「这是……」范崇锡说了半句,见这气势没敢继续下去,惊恐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静无声息的场面压得人透不过气来,乾隆的脸也渐渐沉了下去,觉得手心湿冷。
就在这时,坐在一边的海游击却利落地起身来到乾隆面前,「刷刷」两声,极乾脆地打下马蹄袖,先请安再跪下叩首行大礼:「奴才扬州总镇麾下游击海兰察,恭请皇上圣安!奴才携扬州镇绿营兵马五百,围侍知府衙门恭迎皇上驻跸,皇上若有吩咐,奴才立时着人去办。」
扬州提督遣人办事果然牢靠!乾隆不动声色地松了口气,对海兰察点点头,似觉面善,因问道:「你原是京里的?」
海兰察磕头回奏道:「奴才多拉尔氏,先时挑在索伦披甲,後曾在张广泗营中升任游击,引见时曾面圣一次。只是奴才不成器,与总督张广泗言语不合,左迁至扬州,为皇上镇守绿营。」乾隆似觉有印象,不过此时心事不在这上面,泛泛点头。海兰察十分知趣,长跪不言。
乾隆瞥眼牢盯着那舜阿和范崇锡。那舜阿浑身像被抽乾了似的,罗圈着腿走下座位到乾隆面前,岔着气道:「奴……奴才江南巡抚那舜阿,恭请皇上圣安!」说完,也没劲打千,身子一矮就四肢趴到了地上。范崇锡还坐在椅子上没动,眼睛嘴巴很惊异似的大张着,突然咕咚一声,连人带椅子向後摔倒,原来已经晕了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吧,章节名是恶搞的。。。。
☆丶回首那堪百年身
乾隆走到大堂中间,目光沉沉地四下一看,鄂岱忙问:「皇上是到花厅还是……」乾隆道:「就在这里。客随主便,朕先把这两个『主子』的事办了。」厌恶地看了范崇锡一眼,鄂岱指着范崇锡对一旁跪了一地的衙役道:「不拘谁,把他拖下去,弄醒。」
鄂岱四下里一望,搬来一张椅子,用袖子掸了又掸道:「主子,这里要将就了。」乾隆却没有坐的意思,垂眼望着那舜阿,他脑袋低伏,肩背还在微微颤抖,放在一旁的帽子,是簇簇新的红缨,碧绿的翡翠翎管和一颗硕大的起花珊瑚顶子,用金座子安着,乾隆只是一清嗓子,他浑身就是一战。
「你房中有多少姬妾?」
那舜阿没成想皇帝乾巴巴的居然问这个,犹疑了一下不敢不答,恭顺回奏道:「回皇上,奴才……奴才正妻他他拉氏,久婚无子,为延宗嗣,另纳妾……十二人。」
乾隆紧接着问道:「朕打听的怎麽是十六?」
那舜阿赶紧磕了个头回道:「也有只是通房,尚未正了名分。」说完便听乾隆一声冷哼,背上不由涔涔汗下。
「庄小倩你知道?」
那舜阿自然早听宝庆提过,亦知「长四爷」一直耿耿的就是此女,不敢怠慢,打叠起精神慢慢回复道:「此事奴才知道,庄小倩原是书香门第的女子,奴才与她的父亲庄哲原有一面之缘,确实曾有求亲的意思,不过庄哲说女儿不与人做妾,也就作罢。後来……」他顿了顿,咬了咬牙道:「未曾想范崇锡妄自揣摩,竟用卑劣手段逼婚。奴才得知後,曾面叱范崇锡,要他不得为难,至於再後来,奴才也不知道了。」
「你不知道?」乾隆冷笑道,「你怎麽不问问你的戈什哈知道不知道?」那舜阿心一拎,却听身後宝庆碰头碰得「笃笃」地响:「奴才宝庆,瞒着中丞,与范崇锡合谋,想让中丞高兴高兴,没成想……」
那舜阿心一松,乾隆怒目宝庆:「你倒是忠心!你不过小小亲兵,头上戴了个顶子,还以为自己是谁!鄂岱,传唤皂隶,拖出去打他四十再来问话!」宝庆双腿吓得瘫软,被鄂岱指挥着几名皂隶拖了出去,少顷便闻凄厉呼号声,乾隆心中一动,对鄂岱道:「你出去传话,若是宝庆被打死,行刑的反坐。」
宝庆奄奄一息拖进来时,范崇锡也悠悠醒转,然而步子不能利索,进了二堂的门竟被日日跨越的门槛狠狠绊倒一跤,摔得甚是狼狈,面见皇帝也是哆哆嗦嗦,语无伦次,乾隆倒也不要他说话,断喝声:「你闭上嘴!」范崇锡只筛糠似的抖。
乾隆又问那舜阿:「既然纳妾之事都是范崇锡作恶,那他向你奉献古玩瑰宝之时,你也都笑纳喽?」眼睛馀光瞥的是范崇锡,果然见范崇锡身子一凛,嘴角抽搐着却没有说话。那舜阿寻思不过片刻,斩钉截铁道:「范崇锡献上东西,奴才先都不要,确有难以割舍的,一律出价购置。」
「范崇锡,姜家那件桃花砚,那舜阿出资多少购置?」
范崇锡猛地抬起头,倒有点破罐破摔的意味:「臣回禀皇上,那件桃花砚原是赵宋的澄泥精品,若论市价,少不得二百两开外。」抬眼偷瞟乾隆,见他嘴角一丝玩味,然而心恨那舜阿,也顾不得许多,又道:「中丞大人给了十两。」
「原是你说,不过近人仿作,我见精致,给了十两银子。近人做的澄泥,有几件过十两的?!」
范崇锡不甘示弱,反问:「大人精於金石,果真不懂麽?」<="<h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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