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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倏亭把戴英拉进房间,站在床沿边,伸手解戴英毛衣开衫的扣子。
“让我看看你身上的淤青。”
戴英先是惊讶,后是反抗。他往后退,被梁倏亭顺势放倒在床上,再倾身压住,笼罩在梁倏亭两臂之间。
“等等,梁倏亭……梁倏亭!”
戴英制止不了梁倏亭,就拽住领口不让他解扣子。梁倏亭换了方式,手从衣服下摆伸进去,将戴英的毛衣和里面的内衫一并往上掀。
戴英的脸涨得通红,反抗的意志坚决,动作却充满了慌乱和无措,因为他根本不知道如何对一个他舍不得下重手的人用力气。很快,他身上的衣服和身下的被子被两个人的动作扯来扯去,拧揉得皱皱巴巴。他的力气客观上不敌梁倏亭,但梁倏亭也无法用太狠的力气对待他。他们一个不肯配合,一个非脱不可,不知不觉间,弄得如同强奸一般狼狈。
最后,是戴英先没了力气。他趴俯在床上,头埋进被子里,身体微微蜷缩,随便梁倏亭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梁倏亭脱光了他的上衣,裤子褪到大腿中部,目光从他皮肤上一寸寸看过去,手指也跟着目光的移动一寸寸抚摸。淤青已经消退了不少,但尚未完全消去。在戴英的手肘、腰背和大腿上,残留着一片片将好未好、从皮肤底下渗出青绿色的瘀斑。他的肤色白净,人又细瘦,腰背肌肉薄薄一层,就把这将要痊愈的痕迹衬得触目惊心。
“对不起。”梁倏亭弯下腰,轻声问,“我有没有弄疼你?”
梁倏亭亲自确认了戴英的伤势,心里有了底,就恢复了一贯的和缓与冷静。戴英却弄得满头细汗,唇抿着,眉眼耷拉,还未从刚刚的“争锋相对”中抽离出来。
他不回答。
梁倏亭用毛毯裹住戴英,轻轻抱住他,重复道:“对不起,戴英。”
戴英的睫毛颤动,嘴唇张了张,却还是什么也没说。
梁倏亭取来纸巾为戴英擦汗,感到戴英反射性地躲了躲。他停下动作,等了两秒,忍不住曲起手指轻蹭戴英的脸颊。手指传来的触感潮湿且温热,令人心软,也令人心焦。
“戴英,你可以毫无负担地把这件事告诉童新月,接受她的关心和帮助,我却不可以。她能第一时间知道你受了伤,知道你身上哪里有淤青,但我必须通过强迫你的方式才能看到。”
梁倏亭问得认真,“为什么?我们之间,还不如你和她亲近吗?”
戴英抬起眼,眼圈一瞬间泛了红。
“我要是说了,你就会像今天这样,明明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却赶回来看我,打乱你的计划,牺牲你的休息时间。我觉得很丢脸。那个路口还有很多人,可是被撞到的只有我。”
戴英皱起眉,错开视线不看梁倏亭。他眼里出现了浓浓的厌烦,梁倏亭知道这不是针对他的,而是针对戴英自己。
他在自我厌弃。
梁倏亭说:“工作是做不完的,可是如果你需要我的时候我没有出现,我就再也没有弥补的机会。况且,回来见你我不觉得麻烦,也从来不觉得累。”
简直不可思议。为了见戴英来回奔波,梁倏亭从来不会累——不如说,比起这点奔波,抵抗思念反而更加辛苦。
“我们现在隔了一千多公里,我有点头疼脑热你就飞一趟吗?如果我有那么脆弱又缺爱,那我……我和一个无法自立的孩子有什么区别。有你陪我确实很好,但没有你,我一个人也可以,我疼了知道吃药,有病就去医院,这么多年我都把自己照顾得好好的。我不是没人陪就撑不过去。很多时候,你以为我需要你,其实我不需要。我需要的是你能顺利做完你的事,不被打扰。事情做完能好好休息,不用为了谁舟车劳顿。我想体谅你、关心你,而不是一味地被你关心,这样说你能明白吗?”
戴英眼神固执,字字句句满是确信。
他想让梁倏亭“明白”——他推开梁倏亭是一种“关心”,明白他信誓旦旦的确定,梁倏亭不被他需要。
太奇怪了。人人都歌颂无私的爱,说“不求回报”才是真正的深爱。可是“爱”若没有索求,就关闭了“被爱”的通道,就好比人们无法牵住一个不肯伸出手的人。
梁倏亭说:“那你想让我怎么做。你受伤、感冒、发烧,甚至幻肢痛又发作,我都不管你?”
戴英咬着牙,回答道:“对。这种小事我都没关系。”
这瞬间,梁倏亭终于看透了。戴英真正在意的不是梁倏亭会不会受累,他避之不及的是他自己的脆弱。
戴英不是一个无法自立的孩子,不是没人陪就撑不过去的人。他不缺爱,不渴望梁倏亭心疼他的伤痛。
那么,如此脆弱又缺爱,孩子般无法自立的人,又是谁呢?
“宁柠”的名字涌到喉头,梁倏亭与戴英四目相对,突然生出一种趋利避害的本能——
别戳破。
别一再强调,现在梁倏亭试图给予戴英的关爱,他曾经原样给过宁柠十多年。
别让戴英不得不承认,那个真正认为宁柠有多么重要、多么无法磨灭的人,不是梁倏亭,不是梁父梁母,而是戴英本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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