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向来执笔伺琴的手,清晰骨节拓成的修长十指,毫无目的穿梭在凌乱的箱中。高庭养大的贵公子十指不沾阳春水,哪里做过这等事,平日衣裳穿戴都是专人打理熏香捧着过来让挑。
耳根热气没有消下去。
勉强凑齐一套袍衫,他抱在怀里,欲言又止,试图做最后的反抗。
反抗是反抗不了的。一个晃眼,短匕与烛台被推到他手上,那人已经拿着衣裳拐去屏风后。
这扇屏风绣着一株绚丽夺目的红梅,花枝张牙舞爪爬了大半幅白锦,其余留白。
是他去年冬日兴起花了数天画的。
天太寒烈,廊上的红梅兀自开得招摇,他画完却裹着锦裘喝着汤药在火炉不断的暖房里病了半月多。母亲叫了府里最好的绣娘将这幅红梅连日绣成,框上黄花梨木做成屏风。
他难得地喜欢,不然也不会一起带出来。
寂深的夜,门外穿布透进的喧哗称得此间更静,静得听到屏风后衣衫落地。虞兰时退到了最远的窗角,那些似花飘雪落的声响还是簌簌追来耳边。
烛芯烧到了最底下,烛泪堆积、滴到托着的长指上。
烫得他散乱的神思一凝。
正把烛台放下,一个身影从屏风后拐出来,虞兰时下意识抬头。
一片赭红色。暗火灼烧的颜色。
裁成男子身量尺寸的衣裳当然不合女身,她用了长带绑着腰间收了几寸布料皱在那里,又将累赘的广袖在腕臂上缠绕成夜行衣的束袖样式,袍裾却是拖沓到脚跟后一截。
像一坨裹得密不通风的虫茧,寸步难行,更别提要在这艘船上自如来去。
一下裂帛声,藏进门外高扬的酒令喝喊中。
她俯身撕掉了过长的袍裾。
袍裾裂开的短短丝线拂至脚背,下袍缝处隐约露出光滑的小半截小腿并脚踝,裹着远胜缎布滑腻的蜜釉。
这样的穿着莫说登大雅之堂,便是走在路上不小心被人看到,那人都要捂上眼睛说几句世风日下伤风败俗。但比之销金长街上的红红绿绿,这一身又实在算不得什么。
分明是凶煞的罗刹,转眼美艳人皮一披,从浓暗夜色行走进烟红烛火下。
望来的眼里一如既往的睥睨之色。“多谢虞公子援手。”
随着她坐下的衣料摩挲声,最后一片雪花终于落下。虞兰时拿着书卷头也不抬。说举手之劳,不必客气。
雪停了,江上夜风却越发猖狂哭嚎,刮得窗扉摇晃吱吱呀呀叫着。
门外看守的那些人发出酒足饭饱的餍足声,窸窸窣窣地小声下去。
“要不要进去瞧瞧?”
“瞧个鬼,筋骨软得很的病秧子,难不成还能从窗口跳下去?在外面守着就是了,别给自己找事做。”
“是是……”
月过中天,离薄曦亮起满打满算不到三个时辰。室内只一架拔步床,床帐轻幔垂下正随着夜风起伏。
今安扫了一眼便挪开,看向桌前抓着书卷看半天不翻页的人。
虞兰时心里情绪如墙上烛影焦灼摇晃。
今安伸手按下他抓皱的书卷,“公子就当今夜无事发生,至于旁的一概别去深究。”
他问道:“可是我父亲请你过来救我?”
“就当是罢。”如果忽略燕故一以议事由头在虞家行监管之实时,虞家老爷铁青了脸色的话。请这个字,倒也颇能概括。
一句话就打消了他问下去的念头,问再多都可能只是得到这般模棱两可的回答。她明明有所图,却不肯透露丝毫来历与打算,教人怎敢轻信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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