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豺狼指的是谁,禀禄今日有幸,得见真人。
不必多说,禀禄道都督辛苦,引人踏上长阶。
“稍等。”燕故一摆了摆袖,转往身后敲了敲马车壁板,说,“这里都是石梯,马车上不去,下来罢。”
语气与方才对禀禄说话时全然不同,这位远道而来的掌兵都督,从露面伊始,脸上扣紧微笑虚假的面具,此时稍稍露了一点真实的柔和。
众目睽睽之下,由里掀开的车帘踏出一角月色纱裙裾,女儿家穿的料子,裙摆如荷叶露尖角般提起一抹绣鞋尖。而后雪白的一只柔荑探出,皓腕坠下几圈掐金丝璎珞,削葱指尖搭上燕故一掌心。
见状,饶是禁军规矩森严,也起窸窣,低低的吸气声如同波纹在人群中荡了一荡。
真是好大的威风,祭祀之地,竟也敢私带姬妾。
禀禄心中冷笑,面不改色地看着马车上女子被搀扶落地,站到燕故一身侧,抬起一张如描入画的脸。
禀禄一下错愕。
无他,这张脸的主人也算得上是凤丹堇书房里的常客,在数年前。而自两年前掀翻王城舆论的出逃之后,大司徒付襄公文除名,将此人除出了付氏宗祠。
看她站稳便撤了手,燕故一回身向两边引见,“这位是燕某的随行师爷,处理些杂务,有劳公公安排个雅静些的院子。”
往年祭坛中明令禁止女眷踏入,今年禁忌破得太多。
自月前统计的名单上半点没有提及眼前女子,防得这般严实。各州诸侯落脚于此,住所都是费功夫思量的,哪能说安插一处就有,但贵客说起,再难安排也得安排。
禀禄收起名册,“请——”
——
清明多雨。晴了不到半日的天色朦朦胧胧,蓄着沉甸甸的云堆。
各州藩王来此,略显冷清的祭坛中顷刻喧沸起来。
虞兰时与卢洗驻足,看一看高处殿宇渐次挑亮的华灯,来来往往的各色人等行走通往殿宇的阶道上。
他二人好比这祭坛里的甲乙丙,诸事只能挨个边,走不进漩涡中心里。卢洗看着高处繁华,好奇道:“那些饮宴的人群里是否也有我陈州的侯爷,说起来,我在乌折陵时胆子顶破天也不敢想有这一天,能与这些人上人共处一地。”
“祭祀前不饮宴。”虞兰时说。
“对对。”卢洗想起来书里登记的规矩,“祭祀前夜,诸侯礼见帝王。如今陛下卧病,来的藩王们按规矩该去拜见摄政王,这规矩,又好像不太妥……”
说得多了,虞兰时侧眸看来,卢洗自觉捂嘴。
隔墙有耳,今日的无心之言,就要变成他日头上的铡刀。自进翰林院起,来祭坛前,许教习耳提面命。卢洗没在这上面吃过苦头,心直口快,总要被狠狠教训。
卢洗不免有些自嘲,“许教□□说我莽直,怕不是迟早要闯祸。祸从口出,祸从口出,真要把这四个字抄成大字贴在床头,天天看着警醒才行。”
虞兰时点头,“是个法子。”
卢洗的性子与段晟有些像,可段晟心眼多,打小从大氏族里长大,见惯他父亲官场里的逢迎踩踏,反而游刃有余。而卢洗,实打实的农户出身,勤恳根植在骨子里,王都城的功名利禄平生乍见,就将他淹了个彻底。
金玉底下的腐朽龌龊,卢洗未曾见过,半信半疑。
“说实话,我资质平庸,科举中个传胪尚且是祖上八辈子烧了高香,平白无故成了榜眼……”
卢洗迷茫许久,道,“初得榜眼,我欣喜若狂,传信回去,家乡父老也是百般赞誉,等我一日衣锦还乡。我想过做官后为家乡人做些好事,甚至能为曾经见过的不平之事主持公道。可进了华台宫才发现力所能及之事微乎其微,日日点卯理书,似乎与我从前耕作也无不同。是了,我无才又贪心不足……当真能够匹配上这个位置吗?”
近日来教习时常表露出的恨铁不成钢,同僚明里暗里的挤兑白眼,卢洗不是不知道,刺扎在心里多了,就想剖出来讲讲。
可惜讲给了虞兰时。
虞兰时正看廊道旁灌木丛里的扶桑花,恍神问:“你说什么?”
卢洗心里那点矫情劲顿时烟消云散,“兰时兄,我知道你今天心情很好,一天到晚不知道在笑些什么,倒也不必忽略我至此吧。”
虞兰时没开腔,他像是在出神,就像今天的无数次一样,沉浸入只有他自己知道缘由的思绪里。卢洗只好作罢,过了一会儿,听他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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