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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第1页）

长安是灵的乐土，塞满旧梦繁荣和倦意的地方，古旧的飞檐齐平于橘色的夕阳，传闻里这里是龙的故乡。后来新的建筑拔地而起，层峦叠嶂的楼宇间飞驰着载人的长辇，然而就像是新墨染于旧宣，画里总带几分千年余韵的入骨沉香。

周防尊又一次回到了这里，走在这条冠名朱雀的大街上，两侧的大楼高的陌生，十年未见，长安已然换了番样貌。

但于他而言不过是见隔着帘子的旧友，背后的模样像对自己的肌肤一般熟悉。比如大理寺门口那个断只牙的石狮子只是多了点斑驳，看起来还能活好久。

他双手插着兜，慢慢走着。

穿过一个个路口和街角，路上偶尔会看见一些熟悉的地方，走走停停，许久最终到了一个老旧商业街的角落。

确实是角落。

他看着手里的钥匙，再看着破旧的窗户和歪斜的檐角，想起那个表面儒雅的长胡子老头给自己的宣传：长安繁华地段，交通便利人群密集，可谓是汇聚华朝商机引领市场未来的风水宝地。防尊自然知道这家伙满嘴跑火车。

他推开门，一股灰尘从眼前摇摇欲坠的吊灯和布满蜘蛛网的桌椅上迎面扑来。

没事，周防尊长吸一口气。

这些应该也都无伤大雅———这辈子要是还能见到那个老头一定要好好感谢他。防尊暗自说到。

若干分钟以后，一个浑身灰尘脏兮兮的男人从一个破屋子里冲了出来蹲在门口点起了根烟。

“长安之东，灞河之流从南而来汇于此，古时这里作为驿站设有灞亭，河边常载柳树，春天柳絮纷飞的时候人们常常在此折柳送行。乃是长安八景之一……”

走在河边的蛮止脑子里还回荡着夫子时大时小的声音，身旁是一望如帛带蜿蜒的河水。

咕咕，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闯入蛮止的耳朵。

有点饿了，蛮止捏了捏裤兜仅存的零碎银两，心里叹了叹气。

何处来钱财呢。蛮止思考起来。

蛮止来自于长安北方土地广袤的一个大郡，这里土地富饶牛羊成群，聚集的湖泊像星辰散布。但是寒冷的气候决定了这里并不是一个适合人居住的地方，尤其是蛮止的家乡。

风在平坦的土地上毫无阻碍一掠而过，夜深时听着风的呼啸，远处的黑暗里仿佛还藏匿着无数头野兽在嘶吼。当然随着城池的发展和完善，居住条件大为改善，但并不发达的经济并不能撑起优质广泛的教育。作为北方郡县的学子，长安求学已然成为了趋势。

灞河之水滚滚向前，河边确实也有依依杨柳，但两岸林立的饭馆商铺，各样诱人的招牌和里面传来的刻意而又确实鲜美的香味让蛮止早已饥肠辘辘无神顾他，眼下的钱着实进不起饭店，蛮止打算照常去长安地势下层的小摊子吃饭。但他并没有因此忘记此行最重要的事情——找到一家想要雇人的商铺，以解自己的燃眉之急。

他顺着立满石兽的陆桥阶梯缓缓向下走去，沿路密切注意着商铺有没有打着雇人的广告。他来长安之前，蛮止从来没想到建筑的檐顶能有那么高，甚至看不清屋脊上的脊兽，高楼之间连接着巨大悬空的平台，平台顺着陆桥一路向下到达地面。初来长安，蛮止以为首先会见到巨大的城墙，但是并没有，最外围的城墙比起后面的建筑十分低矮，对比之下让蛮止想起自己家乡书院的院墙，城墙上面穿梭通行着数不尽的飞船和舰艇，长安如同传说的那样开放包容，建筑从眼前由低到高如同张开的怀抱。进入正门走在朱雀大街上，人群熙熙攘攘来来往往，周边的建筑并没有多高，随着视线的延伸建筑才逐渐高耸起来，一直到更远处山的另一侧几个建筑零星的伸出头来，第一次看见这样的景象，蛮止记得自己手脚冰凉，甚至有一瞬间忘了呼吸，过往里他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的街道密集的人群以及比山还高的建筑。他停留在城门口热闹的有些拥挤的人群中，抬头注视着一切，显得有些异样。

想起往事蛮止有点走神，肚子又咕咕的叫起来，他打算先填报肚子然后再做决定。就在这时，路边的一个广告牌吸引了他的注意。那么多随风摇摆各色纸张的广告里，有一个极为引人注目。明黄色的纸片上红色的大字戳戳打打：诚招店员负责本店货物整备清扫工作，本店位于朱雀大街商街区地面酉鸡路第五十四号，工资待遇丰厚，详情面议，飞信联系方式：甲戍10021006（学院学生优先）

看到学生优先四个字，真是天无绝人之路，蛮止想到。

飞信联系需要传讯仪，蛮止自然没有这个东西。

天色尚早，蛮止打算乘坐公共的长撵，直接去拜访广告中的地址。他找到最近的一个公共撵车停靠点，看了看行车轨迹确定自己没有坐错方向。良久，巨大而又修长的长撵从街角钻了出来，一节一节的车厢联接在一起，看见它让蛮止想起了故乡一种傻乎乎的小虫子，戳它一下会自己卷成一个小球。

最前面车厢悬挂的铃铛叮叮当当的响了起来，在这偌大的城市里，这估计是蛮止最熟悉的声音了。

蛮止排着队上了车，长撵又是一阵铃响，随后晃晃悠悠的又钻入下一个街区去。

又是一个午后，周防尊坐在店门口吞云吐雾，几天前他刚买下了这个角落里破落的小店，经过他这些天的努力，这个店比起之前已经好了不少，但距离整洁还有相当一段距离。买下这个店几乎花光了他一大半的存款，许久未回长安城，他怎么会知道朱雀大街旁边因为建筑高度的禁令并没有发展起来非常繁荣的市场，比起周边繁华的令人咋舌，这里宁静得像是小村庄。

失策啊失策，周防尊头大如斗。伴着失败投资的中年男人默默吸了口烟。

这时他突然看见店外面有个学生模样的男生在路边探头探脑，他心里一动，立刻掐灭了烟走了出去。

男生瘦瘦的，看见周防尊走出来立马迎上前说到：“您好，请问酉鸡路第五十四号是哪您知道吗？”

“这里就是。”周防尊挑了挑眉，看见那个男生眼睛里短暂的惊讶。“应聘店员的是吧，请进来说。”

周防尊走进店里挥挥手驱散一下店里的烟味，心里盘算起来，长安的劳动力十分金贵，这里远离商贸繁华地带基本招不到人，幸好自己留了个心眼写了学生优先，但这些天来这里的也就这个男生一个。正常店员应聘市场的价应该是两三千文一个月差不多，如果是学生应该能少报点，可是自己资金确实够不到市场的标准。

看着那个男生认真的脸周防尊有点忐忑但又无可奈何的说到：“一个月一千文来我这里工作，怎么样？”

说完周防尊赶紧摸了摸烟，他没敢看男生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脸上有点发烧。这比市场平均价低的实在太多。

“好的。”

“嗯……？”周防尊抬头看向那个男生，只觉得自己好像听错了。他还在等男生转身走人或者跟他抬价。

“啥时候来上班呢？”男生问。

“都可以，现在也行。”

周防尊扯了扯头发，他好像想到啥一样钻进柜台一顿翻找。

“你没用飞信是传讯仪坏了吗，我这里正好有个旧的，型号有点老了但是凑合着能用，很结实的。”周防尊把一个传讯仪递给男生。

男生接过传讯仪，说了声谢谢。

周防尊挠了挠脑袋。

“我给你大概说一下要干嘛吧，事情还不少不如我们现在就开始先熟悉一下？”

“好的，老板。”

“你叫什么名字。”

“蛮止，蛮荒的蛮，止血的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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