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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第1页）

第58章

身後畏惧敌视的眼神源源不绝，罗璃夏一身繁复紫裙轻漫罗纱，心绪复杂的走来停驻在罗黎伊身边，然後问他：「我听闻你在三界之中行善无数，你虽说修了无情道，但想必是心地良善，为什麽不对刚刚的孩子伸出援手？」

罗黎伊望着狭窄肮脏的断檐交接伸出的小片天空，「我杀大鬼，平灾患，是因为当地生灵为此受苦，而我修为足够，可以平难，我做完这些，那些生灵只要过些时间，便能恢复如初。」

罗璃夏听他说着，而後罗黎伊侧头看她，「可那个孩子不是这样。我如今救他，但此地还有上百个这样的孩子，像他阿娘的人还有上千，再延伸三界，更是无数。我救他，只不过给他今日得以安顿，但使他如此的世道，我斩不断。」

罗璃夏沉默了，倨傲尊贵的大小姐回首望向贫民街，街民看她转头，纷纷散开躲避，而没有散开的，则是用一种害怕畏惧，又或是羡慕丶麻木抑或是憎恨的眼神偷偷看她。

罗黎伊对于这些事情早已习惯，清冷如霜雪的声音平静的说：「世道如此。罗冥音当初为了无处可居的人们镇守此地百年，捐献自己的馀生，那是他心中有人世。罗璃夏，我的心很小，装了我想装的後，便装不下人世了。」

他为这些艰苦的人们悲叹难过，但是他做不了什麽。他只是一抹逃窜而来的亡魂，拙劣的模仿者，他只是想要守着自己想守的东西，他什麽都没有，有的只有这一身好运得来的修为，还有这一条兜兜转转，勉强留下来的命而已。

罗璃夏修行天赋很高，这也意味她的悟性很高。江萱兰悲悯人世，行走在世间苦难中，所以她心性稳重安定，又心软良善；罗黎伊修了无情道，无心大道，只行走自己的道路，他思绪清明，忧患三界，除祟平灾，也明白自己能做之事，更明白所有善行背後代表的意思，所以他才会在刚刚揭穿江萱兰的谎言。

这样的善是对孩子的怜悯，也是欺瞒。是江萱兰的心软不忍，也是世道残酷的欲盖弥彰。

罗黎伊见罗璃夏沉思，又与她道：「大小姐，世间有八苦，罗冥音透彻其中三苦，故而镇守此地。妳继承他的骨鞭，不能只知三苦。」

大小姐很好，江师姐也很好，可天道视万物于刍狗，不管好坏都一视同仁，他也好，罗黎尹也好，梦霄门也罢，就算是基业数百年的罗家，都是在这茫茫天地浮沉的生灵而已。

所以他只是，想在自己已经装不下的心中，再腾出一些空间，为这些他珍惜的人再多做些事而已。

说完这番话，罗黎伊便留罗璃夏一人在此处，独自离开。罗璃夏心境不稳，归根结柢是对于自己女子之身的不满。她虽才华洋溢，倨傲清高，却始终得不到家族跟父亲的认可，她无法坦荡的用女人的自己直面这些歧视，于是她往外发展，终于得到她要的赞美跟认同，但是女子之身这件事囿困于她，使她不得解脱。

她始终困于自身，因此眼界太小，心境太窄，经年累月，怨气积累，才被罪问逐渐影响。罗黎伊给她弹琴，不过是平缓积怨，治标不治本，最好解法，是让大小姐自己去认清这世间如何。

女子卑微，生灵低下，世间万物于天而言不过刍狗，在贫苦灾祸前，在天行大道下，都太过卑微。所以男孩的阿娘死了，那些大鬼横行地方的灾民死了，那些天灾之下的生灵也死了。

而被天道宠爱的柏玄琴，也因此偏爱，不得解脱。

他与柏玄琴自从六年前一别，两人不再相见，就算再见想必也不复以往。即便不是仇人，大抵也不会是什麽很好的关系。至少罗黎伊是不想再见到他了。

不想见到他，也没有资格在见他。罗黎伊这六年来多待在寒冰谷，说不想见他，却与未来将被柏玄琴拿到的望生石日日相伴，即便不见，那名如松柏挺拔的俊朗男人也经常在某个角落迫使他想起。

冬日寒梅绽放会想到他们初遇的那天，青竹摇曳的夏日微风会想起柏玄琴在竹林练剑的日子，在某个地方平灾救难时，会想起无数日夜下山扶道助人的柏仙君，甚至到最後，他躲到寒冰谷锤炼心境，偶尔假寐，都会梦到前世他为柏玄琴谱曲的日子。

他独活六年光阴，六轮四季，最後连明月高挂都会想起他们在望月归朔湖旁饮酒，初雪落下想起他为他执伞，罗黎伊到了很後来，才後知後觉得发觉，原来重活一世，茍且而来的这十年，将近一半都有柏玄琴相伴，而他爱意太深，又太过肮脏，以至于他不在後的这六年，又会不自觉的追寻他的身影。

白梅是他，冬雪是他，明月是他，初阳是他，分明修了无情道，嗅不到白梅清香，触碰不到冬雪冰寒，看不见明月洁白，感觉不到初阳暖和，却仍旧忘不了柏玄琴的身影。他不愿承认，挺直傲骨，魂灵却兵败如山倒。

偷盗来的身分，侥幸得来的恩情，窜继而来的婚约，甚至他这一身修为，都是建立在这些之上。他不过东施效颦，邯郸学步，一抹逃窜而来的肮脏罪魂。

不管做什麽，他都是半调子，不完整的无情道，残缺的爱意，他有什麽资格，将这样脏污的情思宣之于口？

所幸，他修了无情道，即便湮灭不了这些情意，至少也不再为此所困。他只要等着，等着柏玄琴魔道大成，回来杀他，而他只要在这之前，把他要做的事做完，他这一条侥幸得来的命，捐献出去也并非不可。

罗黎伊在镇罗城已无事可做，他便离开此地，但离开没多久又从远方感知道飘渺的一缕玄动，清浅淡漠的双眼望向一个方向，而後一步千里，往妖族的方向而去。化神的修士已经与天道有了一些关联，关于灾难或气运方面的感知端看个人如何修行，罗黎伊对于灾难特别容易有感知，他在妖族的方向感知到灾难的气息，起源是无法分辨得混浊魔气。

魔气与妖气混杂，两方相争互食，这倒是没什麽，但魔气食妖，妖气食人，无数冤魂不得解脱，再这样下去，迟早养出大鬼。

罗黎伊刚踏入妖界，两到白银的身影就在前方等着他，一人神色平淡，一人神色无趣，两人相貌一模一样，在看到罗黎伊的身影时，迎了过来。

韶羽向他行礼：「罗仙长，许久不见。」

韶逸也难的规矩地向他行礼，「谢罗仙长仁慈，愿意来帮助妖族解决大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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