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床边冯镜嫆小声说皇上派了赵御医来看,赵御医看完说这回恐会不太好。
棠袖听了问:“赵御医有开方子吗?”
冯镜嫆说:“开了,没多大用,你外公还是只能在床上躺着,没法下地。”
没法下地,只能让人扶着才能勉强坐起来的冯筑慢吞吞说:“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藏藏啊,天开始冷了,要多当心身体。”他隔着水晶眼镜看棠袖,语速缓慢,殷殷嘱咐的口吻却仍和过去一样,“千万别冻着自己。”
棠袖动动唇。
——可是外公,现在天不冷,是开始转暖了。
棠袖隐隐便有种预感。
外公可能留不久了。
就好像是用尽任何手段也留不住的春天,最为炎热的六月,冯筑同冯镜嫆说想吃女儿亲手做的黄米枣糕,冯镜嫆刚去厨房做完端来,就见下人们跪了一地,棠袖转头看她。
“外公走了。”棠袖说。
冯镜嫆嗯了声,放下手里的黄米枣糕。
好多年没做这枣糕,还想听听看味道是不是还和以前一样呢。
冯筑离世,相比起亲人们,最为痛惜的其实是皇帝。
冯筑虽非他股肱之臣,但比真正的股肱之臣也差不离。特别是得知冯筑临走前,将冯家的家産全交给棠袖,话都说不出来了还让棠袖记得赈济今年发生大水灾的地区,皇帝愈发感到痛惜。
这可是他的聚宝盆,他们全大明的聚宝盆,就这麽去了。
皇帝特遣常云升去冯府。
常云升回来告知皇帝,冯家人并未过分悲恸。冯翁本就年事已高,江夏侯夫人她们早就做好准备,加之冯翁走时还算安详,并不痛苦,大家也不过分哀恸,圣上不必太过忧心了。
又说江夏侯夫人在哭完灵後就立即去安排赈济,从徐州到京师的水灾应当会慢慢缓解。
皇帝徐徐叹口气。
“宫里呢?”
“宫里皇後娘娘带头缩减用度,各宫都有捐银子。”
甚至皇後减得太狠,也累得太狠,这几天接连请了太医,太子妃正在旁侍疾。
皇帝听了道:“太子妃是个有心的。”又随口问,“太子呢?”
常云升答太子今早才来给皇後请过安,皇後让太子不必来这麽勤,有太子妃照顾她就够了,省得病气过到他和皇孙身上。还勉励太子要多多关注灾情,体恤受灾百姓。
皇帝嗯了声。
因为侍疾,太子妃时常出入啓祥宫,皇帝这一天天下来碰见她的次数不少,还亲眼见过她连给皇後喂药擦脸什麽的全都亲自做,从不假借人手,皇帝难得对太子妃生出点为人父的慈爱。
和棠袖一样,是个好孩子。
不久,皇後痊愈,然太子妃回东宫後却立马病倒,皇帝知道後专门派赵御医去东宫,又赐下诸多药材。等因着巡按辽东的熊廷弼回京,南下赴任督学前上疏请求赈济遭受水灾的京东百姓,如此靠着熊廷弼带头,棠袖得以从赈灾中抽出点空来看太子妃时,太子妃已经好全了,一如既往地在慈庆宫门口迎棠袖,望着棠袖的眼里也带着浅笑。
棠袖走近,第一句话就是:“好全了?”
沈珠玑道:“好全了,半点病根都没落下。”
棠袖点点头,一副放下了心的样子。
相反,沈珠玑忽的提起心。
不出意外,藏藏要骂她了。
果然,进到慈庆宫里,屏退都人,棠袖第二句话就是:“你傻不傻。”
东宫又不是只她一个活人,个个都有手有脚。再不济後宫里还有那麽多妃嫔,哪个不能去侍疾,怎麽偏偏她去?
去就算了,还把自己累病,真真傻到没边儿了。
棠袖越说越气,纸扇都不用了,直接拿手指头点沈珠玑额头,直把她脑门儿戳得红彤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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