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异邦人操着比之十六年前并没有熟练许多的汉话道:“反水的侍卫是中原人联络的,果然靠不住,行刺的时候,他们没有出手,害得我们刺杀李勋失败。我扮成死尸,偷偷杀了一个侍卫,混在汉家王爷一行之中。他们转而来到此地,屠杀了无数汉人。我趁乱逃走,事败怕受罚,从此在这休养起来,跟着那些汉人讨生活。”
异邦人顿了顿,用馀光细细密密扫视衆人,似在审时度势,自己说得是否合对方心意,自己的命又能不能够保住。
韩耕耘与谭芷汀脸色黑沉,沉默不语。李鹅抱胸静听,神色淡淡。谭父吓得一个劲抹汗,脸白如纸。唯有刘潭露出不耐烦的神色,催促道:“别停,继续说!”
“我从宋家郎口中听出,他要杀的人竟然就是屠村的那个人。我想要立功回乡,就跟着他们一起干。结果,他们抓回来的却是这只肥猪,根本不是你们的汉家王爷。我偷偷审问了肥猪,肥猪说李勋在雍州养了一房妻小,那妻曾是宫里的娘娘,需要掩人耳目,肥猪就是李勋的替身。”
很好,场面已经被砸得稀巴烂,所有的一切如乘上快马,朝着无法挽回的局面狂奔,拉也拉不住回来了。
现在怎麽办?
场面上静得连一根针落地都能听到。
良久,刘潭惊呼一声。
“好乱!我脑袋疼!”刘潭转过身来,揉着太阳穴,脸上灿灿的,道,“学兄,好像是你的家事,我……确实多管了。可这不能全怪我啊,是你执意要留他性命,才勾得人心痒痒儿的,我一时情急,你莫怪……”
韩耕耘黑着脸走上前去,肩膀撞开刘潭,害他踮脚往一旁退去,“现在你满意了?”
韩耕耘朝着呆立的谭芷汀走去。
“这话说的,好像是我闯祸了一般,这事虽然匪夷所思,但……”刘潭的话说到一半,突然瞥见谭芷汀的脸色,立刻吞下了後半句话,咋舌,躲到李鹅身後。
此事并非涉及惊天之乱,李鹅依然沉默不语。
谭芷汀的身子一动不动,脸色黑沉,目光一一扫过刘潭丶李鹅丶谭父与异邦人後,终于定住,也不说话,身子像是凝成了石像,异常冰冷的石像。
谭家护卫无声无息站到佛寺山门,拦住衆人的去处。
警觉如虎狼的李鹅立刻握上自己的刀柄,他以敌视的目光直视护卫,弓起背,似一只嗅到危险的猫。
凭李鹅与刘潭的武艺,想要硬闯出寺很容易,要出雍州地界也只需费一番周折,但他们的血肉之躯一定挨不到进京一刻,以临淄王在朝中的势力,就算他们成功回京,庇在刘阁老羽翼下,也难免会遭暗手。
更何况,刘潭的性子要他做一辈子缩头乌龟,绝无可能!
韩耕耘拉起谭芷汀柔软无骨的手,毫不怜香惜玉地将她拉到佛寺中,“苍苍,我有话要和你说!”
二人一前一後进了佛寺,左右而立,四目相对,一时间,韩耕耘却不知如何开口了。
谭芷汀先言:“从一开始,夫君要留那人的命,就是因为他知道我的身世是不是?”
“是。那你为何不让李鹅杀了他。”
“有些事情,我想问清楚。”
“什麽事?”
“朝中有何人要杀临淄王。”
“你……是怎麽知道的?”
韩耕耘为谭芷汀讲了个故事,有关十六年前,在这雍州城外佛寺里发生的故事。
谭芷汀听完,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随之目光一柔,叹了口气,“我与夫君还真是有缘啊。”
韩耕耘靠近谭芷汀,将她一点点揉进怀里,嗅着她秀发的香气,沉默不语。但愿他怀中的那一点暖能够软下她的一颗冰心。
“夫君,你想说什麽?”
“桃深与李鹅,我保证他们不会将这里发生的事情告诉第三个人。”
“夫君要如何保证?”
此话一落,韩耕耘的心沉了一下。
她到底是家主的女儿啊,那个在马上用冰冷目光睨着他,下令屠杀此地所有人的家主的女儿啊!
十六年前在这里发生的杀戮,十六年後也同样可能发生,为了同样一个理由,他们会要了李鹅与刘潭的性命!
韩耕耘没能给出什麽承诺,因为他知道,无论他说什麽,都太苍白无力了,不足以说动那个在家主养育下,耳濡目染成长起来的谭芷汀。
她为了一颗珠子,可以亲手杀了薛冰。那麽,为了谭家的秘密,她也可能会要了刘潭与李鹅的命。
他只期望,她可以为了他,念着他们之间的那一点情义,放过自己的好友。
“夫君如何保证?”谭芷汀又问了一次。
韩耕耘还是开口了:“我以我的性命,以我的一切保证,求你放他们平安离开雍州。”
谭芷汀窝在他怀里,声音闷闷的,带着无力与疲累,“我不要夫君的性命。这种东西不能用来交换。你见过我阿耶吧,只要你见过,就会知道,这世上很少有人能令他心软。”
“我们……可以不告诉他。”
“没有人可以欺瞒阿耶,就算是我也不可以。”
“……”
“夫君,我可以让他们死得不那麽痛苦。在这里的事情传到我阿耶耳中之前,我能做的就只有这些。他们武艺再高,也走不出雍州城了。”
“那麽,我呐?”
“夫君不会死,没有人可以从我身边夺走你。”谭芷汀的手臂从韩耕耘肋下伸出,掰住他的肩膀。
“如果我说,我和他们同生共死,你又作如何?”
“夫君啊,你方才说,你会是我一辈子的依靠,让我信你。可转眼,你就为了他人逼迫于我。你的话到底有几分真,对我,又有几分真心?”
此时此刻,他不是君子,因为,君子救不了他在乎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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