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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说本命年最是难过,他本就算不上什麽正人君子,然而却在这许多年後才遇到这处难以越过的坎坷,并且为之生出动摇。
她是他的弟妇,对这些算计与人心丝毫不知,他却可耻地喜爱她的热情与天真,肆无忌惮享受她年轻而活泼的身体。
仿佛冥冥之中,自有天意,将两个契合却原本该毫无瓜葛的男女凑成一对,他唾弃,厌恶,却又不能像抑制身体的欲念那样,克制住毒蛇一般湿黏的嫉妒。
她那样为二郎设身处地地着想,毫无保留地献祭自己的身心,甚至一度相信他就是二郎,那过于扭曲的怨恨并未因春风几度而化解,反而一步步加深。
韫娘的爱这样纯粹,为什麽不能像喜爱二郎一样,转而喜爱他?
是因为他们不堪的开始,恶因结出了苦果,所以她连施舍一点虚僞的爱也吝啬,连半点都不肯给他?
她一心挣扎,手中却被人塞入一把匕首,铁器冰冷,与男子肌肤的热烫交替,吃惊不小,等她分出心神来听裴玄章的话语时,那刀柄被她握在手心,匕首锋利的尖刃正对准他腹部。
他的话像是从胸膛深处一点一点挤压出来,偏要叫她一并贴近,感受那震颤与苦痛。
“我年长你这许多岁,遍身伤痕,却又与世人所想相去甚远,却占有你这样年轻的姑娘,说自己捧出一片真心,你也会觉得恶心麽?”
谢怀珠惊慌失措,于狭小的榻上奋力挣扎,她清楚看到过那过深的伤口,裴玄章绝对不是与她玩笑,用刀剑吓唬她……
他要她刺进去……刺进去,无论生死,他都解脱了。
“不丶不……”
她顾不得两人凌乱的衣裳,奋力向外一抛,削铁如泥的匕首在空中划过一道寒光,掉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谢怀珠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平静近乎疯狂的男子,她几乎失声,定定道:“不要这样。”
她是一个小气又任性的姑娘,虽然屡遭坎坷,却又被爱滋养出一点近乎懦弱的宽容,她已经尽可能放过自己,不恨任何一个人了,为何他却看不透这一点呢?
“韫娘,你心生怨怼,就如同我恨你一般麽?”
他轻轻拭去她挂在腮边的泪珠,轻声道:“在你眼里,我到底是怎样的一个罪人呢?”
一个二十五岁的男子,于仕途上称得上是风华正茂,对于她来说却有些过于老成,甚至偶尔惹她烦厌。
他既没有父母的婚约,也没有青梅竹马的情谊,有的只是伯媳这层身份的阻隔……与骗占过她的罪行,即便是虚情假意里生出那麽几分真心,也显得可笑至极。
可他不能容忍她与孩子回到二郎的怀中,即便是他死……又或者裴玄朗去死。
他没有办法不这样想。
谢怀珠泪盈双眶,大颗大颗地滑下去,她被男子坚实有力的臂膀困在一方逼仄天地,只能仰视着他的面容,却摇了摇头,慢慢逼迫自己冷静下来,镇定道:“不是这样的。”
她深深呼吸,却不忍看见他那与二郎相似的容颜,哽咽道:“我知道,嫁给世子,是件很叫人羡慕的事情。”
他是个很适合做丈夫的男子,甚至比二郎更合适,她一直都知道。
只是很不巧,那个世子夫人却不能是她罢了。
“我怎麽能嫁给您呢,或许我们一开始是会恩爱,可日子久了,对着彼此的脸难道不会想起从前这些事情?”
她不是不动心,可动过心才知道拥有这份情爱会有多少坎坷,即便她和裴玄朗一切都名正言顺,走到成婚那一步之前,也经历过许多苦痛。
“我不是没有付出过真心,可却被自己的丈夫送给别的男人。”
她不是没有想过假如她先一步遇到裴玄章,情窦初开的年纪,很少有人能克制住自己,不为一个具有权势又肯付出温柔耐心的男子动情。
即便是现在甚至将来,她也不能否认,有一个男子对她付出真心,她能铁石心肠,完全不为之动容。
“我拥有的东西很少很少,已经没什麽可以给出去的了,需要的却有很多。”
谢怀珠望着地上的匕首,轻声道:“您不像我,富贵权势,这些都是与生俱来的,为什麽还要过得这样痛苦呢?”
她与他日夜共处,既有假意的迎合算计,可离开他时,又难以克制自己的痛苦。
多麽可笑,在她怀疑眼前男子觊觎她美色,暗夺弟媳的同时,她竟然也会生出一点爱慕。
她被迫地接受“丈夫”夜间的求爱,有充足却不合礼法的理由。
可她也明白,即便她不同意合房,也并不会招来杀身之祸。
微咸的海风涩得人透不过气来,那几道变淡的疤痕却占据了她的注意,仿佛无言倾诉着求而不得的苦痛。
“我曾经一度不明白,为什麽很希望您在榻上粗鲁些。”
他们的发丝交织在一起,围成脆弱的屏障,谢怀珠只能看到男子眼底的自己,她可以很热情,却很难这样直白地对他诉说心底的欲:“我以为那只是我身在福中不知福,丈夫对我太温柔,就想多吃一点苦。”
可後来她识破了枕边人,却依旧享受他偶尔的不节制,谢怀珠低低道:“我怨恨我自己,哪怕明知不对,也狠不下心杀了所有人,又恐惧哪一日东窗事发,只能施加痛苦在自己身上,仿佛能够赎罪。”
疼痛像是罪人捐出的一点香火,聊作慰藉,她起初耻于从丈夫矫健的身躯上获得无穷乐趣,後来是怨恨与夫兄纠缠不断的自己,她无法折磨任何人,也没有人会对她施加刑罚,这种煎熬凝成一种躁。
她开始不介意用贵女无法接受的样式服侍讨好他,更不爱惜他这副难得的皮囊,她腰酸腿软,几乎下不来榻才会释然,同时也会像母兽一样,用自己的牙齿咬得他鲜血淋漓,而後躲在暗处埋头舐伤,加重这份记忆。
没有人会教她,这种近乎掠夺又自毁的爱该如何承受。
“更何况,二郎死于非命,我瞧见世子,怎麽会忘记他的死?
她至今不愿也不敢回想二郎的音容笑貌,怕会勾起自己的恼恨哀怒,反而伤身。
但似乎是她的错觉,那熟悉却长久不曾听到的声音越来越近,似乎就要进来。
“阿兄,我听说你捉住了叛党女贼,快叫我也瞧一瞧,这人生得是什麽模样!”
海上行程枯燥,妻子又与他恩断义绝,难得有令人振奋的事情,即便不是他出马捉到的人,裴玄朗也与有荣焉,他对这女响马好生好奇,一扫往日阴霾,难得肯外出瞧个新鲜。
船板咚咚作响,不似轮椅滚过地面的声音,谢怀珠睁大了眼睛,几乎要坐直起身。
方才侍从收拾了饭菜出去,并未关严门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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