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指尖有种茸茸的触感,裴夫人面上不禁有笑意流泄出来。
远处陈宅中,听着檐下不时传来的鸟鸣声声,和吴氏时不时的轻笑,陈文耀却是皱紧了眉梢,重重将笔搁下,长长叹了口气。
自从那日去宫中朝觐归来,母亲和吴氏就因一时口角闹了起来。
陈文耀自知是母亲在宫中太过随意,吴氏说的话十分有道理,私下里很是劝了母亲几日。母亲倒也松口,承认是她那日不对,却无论如何都不愿意与吴氏说句软话。
而吴氏就更不肯了,甚至这几天去请安都是草草了事,还转头买了只鸟回来,挂在檐下逗弄,颇为怡然自得的模样。
只有他,这几日一回家就觉身心俱疲。回了东小院,本意是与吴氏谈一谈,让她先服个软,吴氏却将他晾在了屋子里,一句说话的机会都不给,自顾自在外面逗起了鸟。
偏如今朝上还有些风波...且对如今的他来说,是个不怎麽好的消息。
前段时间拦轿喊冤,状告凤翔李知府那人死在了刑部的事还是传了出来,几乎转瞬间弹劾李知府丶刑部侍郎丶并礼部李尚书的折子就潮水般递了上去。
甚至有李尚书作为父亲,儿子治下出了这样的事,可见家教不严,正好年纪也大了,不若早日致仕的话流传出来。
原本这事与他无干,但事发突然,若李尚书致了仕,眼下明侍郎论资历便是最有可能顶上去的那个。
如今师生情谊已断,陈文耀虽不至于私下诅咒明侍郎仕途断绝,但刚与明家恩断义绝未到一年,明侍郎便有了入阁的大好时机......
陈文耀甚至觉得,莫不是他妨碍了明家?明棠与他和离後转眼嫁入公府,如今前岳父竟也可能要高升,陈文耀素来不信命数,此时也不禁对自己的运道産生了淡淡怀疑。
垂眸静思片刻,陈文耀竭力忽视檐下吴氏的声音,提笔,将这封为李尚书说话的折子写完,待墨迹干後,合起放置一旁,轻咳两声。
屋外,吴氏的声音顿时一停,片刻後,她撩起帘子进来,面上犹带笑意,看向陈文耀时,不闪不避。
那日朝觐之事,吴氏本就自觉站在理上,今日又私下里探听到,陈文耀在陈太太面前也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心中越发有底气,知道夫君定然不会要她低头。
亏她嫁进来之前还特意花了笔钱从明棠那里买了些陈太太的消息,进门之後也颇讨好过几回,如今看来,她这婆婆就是个吃硬不吃软的。在她面前越顺从,婆婆就越发觉得她能拿捏住自己。
怪不得明棠丝毫不介意她进门後讨好了婆婆,把她比下去,感情是早就认识到这人是不能讨好的性子。真是白给姓明的送了笔钱!吴氏想起就觉得自己蠢。
这次实打实的婆婆做错了,丈夫又站在自己这边,吴氏要是不抓着这个机会树立一下地位,她都觉得自己是个蠢的。
陈文耀见她表情,便猜到她心中想法,初时有些不悦,但,料到吴氏必不可能先服软,而比较起来,还是自己母亲更容易说服,便换了笑容,温和道:“多谢你不跟母亲多计较,我会让母亲日後出门在外,多听你劝告的。”
吴氏最爱的就是这副在家中父兄身上看不见的温文尔雅,见他开口就是让婆婆多听自己话,一怔之下,心里就柔软了几分,站在陈文耀身侧,倚在桌上:“母亲也只是偶尔有些拎不清罢了。”
陈文耀眉梢微拧,随即点头,转移话题道:“过几日又是休沐,我们去寺中求一求签,游玩一天吧。”
夫妻二人这几天来头一次轻声细语说话,吴氏笑容也愈发灿烂,听他如此说,登时来了兴致,数遍京城附近各大有名佛寺,最後与他敲定据说是转运道最有效用的寒潭寺。
心中盘算着那日自己要穿什麽衣饰,又给陈文耀也挑选着衣服...最好是与她的衣服配套的,她命人为夫君新做的那几件。
陈文耀则是微微沉吟,补充道:“到时候也给大哥儿也求一道平安符。前些日子骤然降雨,大哥儿就病了一场,如今看着还没好全似的。”
吴氏一怔,顿时兴致大败,然而她在陈文耀面前一直是对雅云母子关怀备至,考虑周到的形象,此时也只得强笑道:“那日乍然降温,我晚间也冻醒了一次呢。若不是加了被子,恐怕也会病一场。大哥儿身边服侍的人可是不够?不若我再买两个小丫头过去?”
陈文耀摇摇头:“这倒是不必,那边地方小,人多了也不好。”
吴氏咬牙:也有三四间屋子了,怎麽就地方小了?就知道那个狐媚子不安生,也不知夫君私底下朝那边去了多少回。回头该让人时不时去与守後门的婆子说说话才成。
陈文耀此时却已经没了说话的兴致,拿起折子,起身:“我去前院书房一趟,这折子还要誊抄一下。”
就盼着那位李知府不是真的做下蠢事不说,还让人顺利到了京城申冤,以至于连累了李尚书。...不过,这样一来,里面的措辞也应当改一改,不要那麽笃定。陈文耀琢磨着,径自出了东小院。
翌日清晨,朝中为这事争议几句,被皇帝压下。
也算是处在风暴中央的李尚书步子丝毫未乱,散了朝後便往内阁慢慢过去,丝毫看不出这几日他很是受了一番弹劾。
被人暗暗“寄予厚望”的明侍郎也是与往常无异,甚至瞧着比以往还憔悴了些,丝毫不像是升职有望的人该有的模样。
而明棠刚陪着母亲与裴夫人寒暄过,带着母亲回了诚毅堂,了解了母亲的来意,回想一番後,笃定道:“李知府那边应是无碍,娘你劝着父亲,务必稳住,甚至维护李尚书才好。”
明夫人不禁怀疑:“真的?”裴世子出门在外,送了书信回来已是难得了,在信中提及公务,在明夫人看来更是不可能。
见她不信,明棠取出信件,让明夫人过目。
看完後,明夫人愈发疑惑:“你怎麽看出来的?”信上分明一句公事都没提到。在明夫人看来,满纸都写着“我平安,我马上要归来了”。
明棠一怔,一时也不能说清楚,但,她莫名确信自己没有领会错裴钺的意思。对上明夫人狐疑的眼神,快刀斩乱麻:“娘你听我的就是了。”
“好好好。”许是小夫妻有什麽暗语呢,明夫人欣慰地拍了拍明棠手背,心下有些微遗憾:虽说丈夫也说了要稳住,但想到丈夫有机会入阁,明夫人还是不自觉心中生出期盼。
见明棠犹自不相信,明夫人安抚道:“你父亲什麽都清楚,是我有些急了,想着你这边兴许有消息,过来一趟也不费功夫,就干脆过来了。”
的确有消息,这消息却让明夫人有稍许失望。
不过,丈夫向来为官勤勉,明夫人这个岁数,也早过了求丈夫上进的年纪,更乐见儿女日子过得好。此时抛下纷乱思绪,打量一番宴息室的各色布置,不自觉笑意爬了满脸,欣慰道:“看你如今日子惬意,我就放心了。”
单看这宴息室,与明棠闺房的布置风格如出一辙,便知道她眼下有多自在了。
但…明夫人疑惑:“我怎麽瞧着你没睡够似的,精神不太好。”
提起这事,明棠不禁升起些淡淡的怨念:“有个第一次跟大人一起睡觉,兴奋地睡不着的人在一边叽叽喳喳,母亲肯定也睡不好。”
明棠深深後悔,昨天她不应该同意让裴泽留下来的。
有个固定间隔一会儿便问一句“娘,你睡着了吗?”的小闹钟在身侧,让人怎麽睡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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