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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sp;&esp;等从更衣之地返回前厅,一路再看,李仲光还是按耐不住好奇心,尽管美人再三劝阻,还是兴致勃勃地走近去看。
&esp;&esp;奇怪的是,走近一看,壁上的这些人影既看不见笔迹,又无面目相貌,总共二三十躯,形体痕迹宛若真人。李仲光问道:“妙笔也。不知杨太尉府中还有如此画师?”
&esp;&esp;美人却没有回答。李仲光低头一看,见她正在暗暗垂泪。不由奇道:“小娘子何故泣涕?”
&esp;&esp;美人半晌,才抬起头来,她肤色雪白,眉色与眼珠的颜色都非常浅淡,只有唇上一点红,姿容神异,行止如白鹤起舞。此时垂泪,实在是盈盈之美。
&esp;&esp;李仲光柔声道:“小娘子有何委屈,不妨对老夫一诉。”
&esp;&esp;美人轻轻地开口:“壁上恐怕又多一躯。”
&esp;&esp;“小娘子此话怎说?”
&esp;&esp;美人哭得越发伤心:“妾命不久矣。”
&esp;&esp;李仲光再三追问,并表示一定不会同府主人提起,美人才惨声低语:“相公姬妾数十百人,皆有乐艺。但稍不称意,必仗杀之,而剥其皮。从头至足一身好皮,钉于此壁上。待皮干硬,方举而投之于水,此皮迹也。”
&esp;&esp;李仲光脚下一个没站稳,细细一看,壁上那痕迹,的确留有油迹并极淡血迹。顿时感觉鸡皮疙瘩直起,身上哆嗦一下,感觉酒都醒了大半。
&esp;&esp;美人泣曰:“相公不许府中人引外人接近此壁。违者仗杀之,同皮迹。妾恐命不久矣!”
&esp;&esp;李仲光铁青着脸,安抚道:“世间老夫一诺千金,说不会同杨公提起此事,就不会提起。难道还骗你小女子不成?”
&esp;&esp;明知不该再问下去,但是李仲光这人到处寻觅灵山秀水,也是一个好奇心很常重的人。说着,他又抚了抚须,道:“只是世间何来此等残暴之人?杨公相貌仙风道骨,语言豪爽,又一向名高望重。怕是你小女子污蔑主家。”
&esp;&esp;美人含泪道:“您若不信,且借口散酒,去眠凤居一游。”
&esp;&esp;李仲光返回席上,又喝了几蛊酒,就推说酒气上脑,难耐热气,想找个清凉的地方散散风。只是一边说一边又老拿眼觑美人。
&esp;&esp;杨蓁和一干幕僚喝得半醉,闻言都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起来。杨蓁合掌笑道:“李相公不愧是风流名士。眼光一流。这正是我府中第一个中意的人。”
&esp;&esp;遂指指美人:“羽生,带李相公去客房附近的花园散散酒气。李相公没有散完酒气,你可不许回来。”
&esp;&esp;杨蓁那些有一半出身行伍的幕僚、属下,又挤眉弄眼笑了起来。
&esp;&esp;李仲光就半扶半揽着美人又出去了。
&esp;&esp;这个花园附近还有另一个更大的花园。这个大花园就叫眠凤居,却轻易不许外客进入。此时因为宴饮,府中众人大都在前厅伺候,这里没有人,羽生就带着李仲光悄悄绕隐蔽的小路进了眠凤居。
&esp;&esp;眠凤居面积不小,种满了各式各样的奇花异草。
&esp;&esp;这时是秋季,金黄、雪白的波斯菊和各色菊花竞相开放,更是有多棵高大的高品相桂花树,满树花开,芳香满园。风一吹,就是一片花雨香海。花园中央,还有一种满荷花的小池子。
&esp;&esp;李仲光笑道:“如此怜香惜玉的赏花佳地,不意杨公如此风雅。”
&esp;&esp;羽生却低声说:“您听。”
&esp;&esp;“听什么?”
&esp;&esp;羽生没有回答,只是低头走到一株金黄的、大朵绽放的波斯菊旁,使尽力气一拔,那株花就被拔了出来,显然原先就种得不牢。
&esp;&esp;李仲光道:“哎呀,好好一株菊花,小娘子毁它作什么”他跌坐在地,浑身悚然地盯着菊花的根下,被羽生从簌簌黄泥中拂出来的人头。
&esp;&esp;那个人头腐烂得已经露出了一半白色的头盖骨。眼珠已经烂掉了,眼眶黑乎乎的只有白嫩的蛆虫爬进爬出。人头脸上没有皮肤,露着底下已经风干腐烂变成褐色的肉。此刻脸上没有皮肤保护的肉上爬满了黑色的蚂蚁。
&esp;&esp;羽生捧着人头,冷静地看着他:“听冤魂哭嚎。”
&esp;&esp;惨白的骨头部分映着她雪白的肌肤和淡极的眉色、眼珠,仙气顿去,唯余鬼气。
&esp;&esp;她又走到最近的樱花树下,踢开一层的薄土,示意李仲光看。薄土下露着一截被树根紧紧缠绕着的女人手。
&esp;&esp;羽生把人头放回原处,把波斯菊扶回原处,说:“李相公,有人死于鞭打。有人死于剥皮。有人死于巨石压身。有人死于溺水。死者悉数埋于此园中。园中每一株美丽绝伦的花草下面,都埋着一具女子的尸骨。你如果不信,妾还可以再跳下荷花池水中,为您捞上来几套人皮。”
&esp;&esp;“杨相公若觉婢妾稍不顺意,动则褪其衣,绑在树上鞭打致死。或专捶指足,血淋林方罢,或放在鸡笼中活活压死,或活剥人皮,皮投水中,尸体埋于花下做花肥。死者大多埋在此处。外界问起,只说:‘理家不严,妾婢逃奔。’”
&esp;&esp;羽生说罢,伏于他身前:“望李学士搭救!”她在家时就一直听两位兄长说,李仲光才名满天下,敢于直言和怜香惜玉的脾气,也是名满天下。她还是对读书人充满了指望。
&esp;&esp;李仲光脸色铁青,站起来的时候还是两腿战战,开口,却责备道:“杨蓁此虽兽行,然你乃他家妾,得杨蓁宠爱,锦衣玉食,却揭主家秘于外人,是为不忠。”
&esp;&esp;羽生豁然抬头,半晌,道:“妾只为活命。不想枉作花肥。”原本还想斥责,看到她目中秋水一泓,美色动人,李仲光叹了口气,抚了抚胡须,又打了个寒蝉,感觉似乎原来的满园芬芳都化作了血腥气。道:“出去说话吧。”chapter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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