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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章（第1页）

一夜无眠。只要闭上眼睛，乔逸宁满身鲜血淋漓的模样就会出现在眼前，连蟒之沏好的新茶都变得索然无味。

好像他们第一次见面时，她也是那般狼狈，白色衣袍被血浸染，可她一声也没有吭。

连寻常健壮男子都忍受不了的酷刑，她能受着，还能谈笑风生。

向来对反贼恨之入骨，唯独她是例外。

印象里，相处许久，她从来都是天不怕地不怕，这点连明无妄也不禁佩服。她不似他，假装从容做给别人看，而是由内而外，成熟稳重，真真确确气度从容。

她肤白胜雪，但除去第一次见她是穿着白衣，其馀时间从来都是一席黑袍长袖，将自己隐匿起来。习惯什麽事情都自己想法子解决。

她像长安城的天气一样，忽冷忽热。心情好时对于什麽都无所谓，不好时任性妄为，什麽都听不进去。

他自小熟读兵法，四书五经。可竟找不到一本书中所言，能抵得上她随口一句话令人记忆深刻。

他们脾气都不大好，可明无妄迁就惯了，不仅迁就，还不许别人诋毁。从什麽时候开始的？想不起来了。只记得一向追求如何取胜的自己，忽然有一刻觉得胜败不重要了。

此时才想明白，原来他于她，先是尊重，才是爱意。原来人活着，不止有恩，义，还有爱。

蟒之觉得茶凉了，该是时候换一杯。可进门却看到明无妄呆坐在木椅上，红着眼眶。一下子明白过来，上前安慰：“大人，您别听韩王爷胡咧咧，乔姑娘吉人自有天相，福大命大，不会有事的。”

明无妄回神，擦拭眼角，挤出个笑容，“我当然相信她没事，她身上总有无数种可能性，不是吗。”

“只是遗憾，我还不曾给过她什麽。”每一次，面临绝境，都是乔逸宁给予他希望。人人口中无所不能的他，却什麽也没能给她。

轻叹口气，接着道：“万枯和赤鸣还在牢里吧？你去买几副对联，贴到司里。再买些饺子鞭炮，晚上边吃边放。再吩咐下去，有家的人，今日休假，都回去过年。没家的人，愿意在司里过的话，就同我们一起。”

“是，大人。”蟒之领命出门。

万枯赤鸣趁着使臣昏过去的空子，到外面呼吸口新鲜空气。

“大人把我们捡回来第几个年头了？”万枯一时还没有适应外面的亮天，蹲在地上，用手遮在头顶。

赤鸣从後头给他一脚，“第三个年头，这你都记不清，猪脑子。”

万枯差点摔个踉跄，好在提前用手支撑在地上，“猪脑子骂谁猪脑子呢？”

赤鸣想起昨日里他才与韩昌延交过手，身体还没恢复过来，索性不再理他。

日子过的可真快，转眼第三个年头了。

他们这些人，本都是市井里的普通人。明无妄找到赤鸣时，他还是个小捕快，连捕头都算不上。

那日捕头没看紧牢里的人，死了一个，犯人家眷跑到衙门击鼓鸣冤。赤鸣连巡逻的衣服都没来得及换，就被拉进牢里顶了罪。

那犯人是王爷府的侍卫，这事惊动了明无妄。仍记得那天对簿公堂，听审之时，明无妄坐在县令身旁，毫不退让，“你儿子效力反贼，罪该万死，有何冤枉？”

一句话，保住了他的小命。

散堂後，明无妄走近，挥刀将他脖子上的枷锁斩断，“做得不错，可有意效忠于怀璧司？”

赤鸣激动得连话都说不出，频频点头。

到怀璧司後，才知这位是新官上任，一起等着的，还有三位年轻人。

“从今天起，你们四个就是同僚。若旁人问起，就说是我明无妄亲自提拔的副手。”

赤鸣蹲下身，冲着万枯问：“你来怀璧司之前是干嘛的？”

“赌坊里要债的。”万枯挠挠头，不知他怎麽忽然问起这件事。

“要债的？你那样还要债？”赤鸣有点怀疑，凑近脸紧盯着他。

万枯挥挥手，“去去去，离我远点。我跟苍衣本就是孤儿，要债怎麽啦？那会他负责监视逃债的，我跟着他，一眼就能看出来那些人是真穷还是装穷。若是真穷苍衣就揍一顿，若是装穷，也能被我轻易识破。”

“我记得你们是被人追杀，又被大人所救？”赤鸣摸摸下巴，想起刚见他们时，两人脸上还惊魂未定。

万枯骂骂咧咧起身，朝远处丢个石子，“是啊，那欠债的好像还是韩昌延手下。被抓起来那天，我俩跟丢了。再後来，那人好像死了。这笔账就被算在了我俩头上。”

“.......挺巧的。”赤鸣眨眨眼，有种说不出的奇妙感。仿佛冥冥之中的一切，都是早已注定好的。

始作俑者是韩昌延，推波助澜是明无妄，这些人就这样被聚在一起。怕他们无家可归，还特地赏赐宅府。

“巧个屁，要我说，韩昌延就该死。”万枯拍拍手，灰尘飘散在空中。“说起来，倒狸之前是干嘛的？你记得吗？”

“不记得，没什麽好记的。”赤鸣转身往牢里走去，“我只记得，是大人救我于水火。知遇之恩，永生难忘。”

万枯跟在身後，重复了一遍，“是啊，知遇之恩，永生难忘。我这混混都懂的道理，她怎麽不懂呢。”

“谁知道呢，也许有自己的原因吧。”赤鸣的声音回荡在幽静的地牢内，两人都不自觉的往石壁上方瞟了一眼。

只是，再没人倒挂在那里。

茫茫白雪从空中缓缓飘下，整个长安城都被银白色笼罩，都说瑞雪兆丰年，想必来年定是个丰收之年。

明无妄买了碗饺子揣到怀里，在炮竹声中往乔逸宁的小院走去。这条路，即便几个月没走过，他也能闭着眼找到。

她家周围有三百六十一间房子，她经常能杀出重围，她不会记死人名字。

有个小孩从路边闯出，撞到他身上，热饺子汤撒在里衣上，连带着心口处都被烫了一下。明无妄用另一只手将小孩扶好，温声提醒，“雪天路滑，跑慢点，别摔到。”

小孩子应声跑走，他也松口气，还好，给她买的饺子还是热的，没有被冷风吹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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