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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如此。”梵缘浅浅笑,“师哥行于魔道,却有佛心;我行于佛道,却无本心。我欲渡师哥,实乃师哥渡我。”
她仰头注视着眼前的千手千面观音像,开口的瞬间,万重声浪响彻雾海,如千人共声。
“我,才是红尘的劫数;我,才是命定的天魔。”
……
“所以,若将鬼王类比神祇,你剥离了鬼王的魂灵,封印了鬼王的法身。而佛门那群秃驴竟也随了你的意,将鬼王视作佛子养大?”明月楼主道。
“非也。”梵觉深双手合十,“鬼王因世间恶念而诞,缘浅则为枉死众生之识。眼耳舌鼻身为人之五识,于五识而起分别,知善恶,知美丑,知香臭,既为第六识;于第六识而生取舍,知善行善,知恶行恶,始生贪嗔痴怨,则为第七识;于第七识而诞业因,尽藏众生七情六欲、智识记忆,则为第八识。”
明月楼主颔首,与佛门打交道多年,他对佛门经义也略知一一:“鬼王应劫而生,梵缘浅则是被剥离出来的第八识。当第八识觉悟本有面目,祂或许成佛,也或许入魔。佛门已施救渡之举,但成佛成魔仍在一念之间,非你们所能掌控。第八识就好比那颗莲华的籽种,祂念起念灭,皆是无常。”
梵觉深阖目,并不过多言语。他看上去又像是坐蜡的泥像了。
“所以,梵缘浅才是天魔,你仍是这一代的佛子?”
“非也。”梵觉深道。
明月楼主蹙眉:“梵净初已辞别常世,鬼王应劫而生,佛子亦当如此。你不是佛子,那佛子在哪?”
佛子在哪?明月楼主的问话掷地有声,震得神前烛火不住明灭。
烛光照于梵觉深眼睫,打下点点细碎的光斑,似一滴欲坠不坠的泪珠。
他说:“众生皆苦。”
他说:“佛子,与众生同在。”
……
赤色的血月高悬天穹,如一只浓雾中的兽瞳。
“你们君王这一生,有过真正属于自己的选择吗?”
楚夭双手被反剪身后,披头散发跪立殿中,周遭的暗影将她团团围住。大殿高座之上,一位手持拐杖的老者气得浑身颤抖,隐在斗篷之下的眼瞳几乎要喷出焚毁一切的毒火:“住口,妖女!虽然不知道你究竟用了何种奸邪的手段闯入圣地,但等到仪式完成,老夫必拿你的头颅为吾王奠基!”
老者重重敲了两下拐杖,心里恨得发狂。他怎么也没想到,居然有人能越过诡雾森林,避开阴兵的搜查追捕,闯进了永留民的圣地!
闯入圣地也就算了,这妖女居然还擅自开棺,惊扰了他们老祖的安息!
老者身旁的几位黑袍人跪在棺椁旁,或哭天抢地,或痛心疾首地向棺中枯骨忏悔,哭喊着“卑劣的妖女玷污了我们的祖宗”、“恕我等救驾来迟,让老祖受此屈辱”、“儿孙不孝,妖女丧尽天良”、“怎会有如此骇人听闻之事”之类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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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会有人上赶着给人当孙子啊?尽管有些不合时宜,但楚夭还是忍不住走神。她郎君逝世前分明是个美青年,但辈分似乎出乎意料的高。
拄着拐杖的老者是这群外道信徒的领头人,此时捂着心口摇摇欲坠,看上去像是下一刻便要驾鹤西去的模样。
老者浑浊的眼珠在楚夭身上来回扫荡,目光如炬般残忍地切割着人类的躯体,似要将这副皮囊扒皮抽筋,从中掘出隐藏的秘密。城隍法王的神庙位于永久城周外,被大片错乱时序的诡雾笼罩。没有人比老者更明白这些诡雾的可怖之处,若非手持冥器,就连冥神神使都会迷失在茫茫雾海中,在错乱的时空中扭曲疯执,彻底丧失自我。
永久城内的雾已是神主炼化后的成果,但城郭以外的诡雾可都未经炼化,满溢着虚空深处最原始的污浊。
这种连神主都不得不慎之又慎的虚空流毒,眼前的妖女不知道是何来历,竟能穿过那片诡雾。
老者命令阴兵将楚夭拿下后已经搜过她的储物袋与粟米珠,但都没有发现冥器。老者也看出来楚夭并非能撕裂空间裂隙的分神期修士,本身只是个以武入道的野路子,实力恐怕也就金丹元婴期。老者没能找出对方僭越冥神权能的奥秘,冥神神域被蝼蚁冒犯又不是一件可以轻忽的事情。
反复斟酌权衡利弊后,老者决定在查出真相前暂且留这妖女一命。他必须确保正道……不,确保这世上没有任何东西能僭越冥神的神权。即便有,也不可落于他人之手。
责令阴兵控制了楚夭后,老者便将这只蝼蚁抛之脑后,全神贯注地准备开棺起灵的仪式。他们要召唤冥神的人俑城隍法王,由城隍法王率领百万阴兵君临神舟。在正道反应过来前,他们必须尽快控制住局势,尽可能占据上风。如此紧要关头,老者实在无心分神去顾虑一只爬虫。
老者站在神殿正中,命门徒奉上祭物,绘就庞大繁复的法阵。他一丝不苟地举行着庄严的仪式,古老的咒文如流水般自口中诵出。
仪式十分冗长,且分毫不能出错。冥神人俑众多,但唯独城隍法王性情暴躁,神智全无。是以比起宣悲法王与出山法王,城隍法王的召唤仪式最为严苛。即便老者做好了万全的准备,一套仪式下来也汗湿了衣襟。最后一段祭文从口中吐出时,他忍不住长长地叹出一口气。
“天地并况,芸芸众庶,歌敬灵祇,告慰先祖……于此,宣名——”
老者略微提气,“城隍”一字咬在口中,正待庄严宣出。然而他还未来得及开口,一道清亮明媚的声线却突然抢先一步,高呼。
“姜佑!”
老者提起的一口气没能顺下去,等意识到发生什么时,他顿时发出一声惨叫,两眼一翻,轰然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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